马(第6/7页)

旁边那栋房子的邻居看见了菊花,高声对她说道:

“廖文家的妹妹,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黑地里?我们这里不安全,是老虎出没的地方。他们都走了吗?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该死!”

那邻居也怪,喊完这些话就进屋去了,将门关得嘭的一响。菊花看见他将家里的灯也熄了。

还好,舅舅家的门是虚掩着的,灯也开着,好像有人进来过。屋里满地南瓜子壳,是不是廖十进来过?菊花看看五屉柜上的闹钟,已是深夜一点了。

她在武妹的床上坐下,回想来马家庄后发生的这些事,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她冲到门那里,将门闩死,这才又回到床上,吐出一口气。母亲为什么要说这里很富裕?难道她多年没回老家,还不知道老家已经变成这种穷山恶水之地了?还是她说的“富裕”是指的别的事?不过马群肯定是有的,她不是到过养马场,闻到马的气息了吗?

屋后突然发出巨响,菊花惊跳起来。好像是什么人在炸山,这附近有山吗?也可能是他们在用那小钢炮似的猎枪打华南虎?菊花从后窗那里向外看,她看见了火把。天哪,那么多火把!火把一直延伸到远方,他们是针对老虎来的吗?有人在这附近喊:“桂爷爷!桂爷爷!”

菊花想去将门打开,可是门被武妹一脚踹开了。她冲进来大哭。

“爹爹……爹爹赢了!爹爹赢了!”她边哭边说。

接着舅妈、舅公和廖十也进来了。菊花看见舅妈的脸更白了,像裹尸布一样。这一行人默默地到灶台那里去洗脸,洗手,洗脚。屋里的空气很凝重。

武妹一个人扑在床上哭,将脸埋在枕头里。

所有的人都上床了,武妹也停止了啜泣。舅妈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然后就熄了灯。菊花摸索着坐到武妹的床边,悄声问她:

“武妹,舅舅在哪里?”

“他骑着大黑马过河了。好像是他向老虎开枪了,又好像是那虎掉转头来袭击了大黑马。隔得远,我没看清。不过我听到他吹起了哨子。那些亡命逃犯打了胜仗就要吹哨子。”

“谁是亡命逃犯?”菊花紧张得发抖了。

“比如像桂爷爷就是。老虎咬过他几次都没咬死。”

“啊?!”

“菊花,你去门外看看,我听见有东西过来了。它不会伤害外地人。”

菊花将门开一条缝,看见了皎洁的月光中的那匹黑马。它多么美!多么精神!它一动不动地靠着那块巨石,难道它已经死了?菊花倒抽一口凉气。武妹在小声唤她。

菊花害怕地回到床边。

“大黑马死了吗?”

“是啊。”武妹喘着气说,“它不是老虎咬死的,它的心脏破了。”

“你怎么知道?”

“所有的马,一面对华南虎,心脏就破裂了。”

“是为这个,它们才要去见老虎吧?”

“它们就像爹爹一样热情。”

夜里菊花睡不着。每当她要合眼,就有东西拂着她的面孔,像是马的鬃毛。后半夜,屋里睡的几个人都在说胡话,什么打呀杀呀的,弄得氛围很紧张。菊花又起身去门那里看了一次。这一回,她看到黑马在荒地里奔腾着跑远了,马背上好像真的有一个人。

黎明前,她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她醒来时看见武妹沉着脸站在她面前。其余的人都出去了。

“你今天回家去吧,马家庄不欢迎外人。”武妹说话时眼珠翻上去。

“可我是你们的亲戚啊。”

“那也一样。再说我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我要和爹爹搞好关系,不然就来不及了。你也看见了,爹爹一夜接一夜地坐在茅棚里,他的身体情况不妙。还有黑马……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还想看看马群啊。”

“你不会再见到它们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武妹始终板着脸。菊花洗漱,吃早饭,心里很空虚。

然后她就收拾了自己的背包和布书包,默默地走出了门。

武妹拖出单车,弄得哐当一声响。她做了个手势让菊花坐上去,接着她就猛踩起来。

菊花看了看天,天是阴的,空中没有鹰。她只看到了黑马的一个背影,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剧烈的颠簸使她没法思考这事。看着武妹那有力的长腿蹬车的形态,菊花觉得自己比起她来简直是个婴儿。菊花又看了看脚下,荒地是真正的荒地,除了草和乱石什么也没有。

她们到了车站。菊花注意到,车站旁的茅棚同舅舅夜里所待的茅棚是同样的形状。可先前这里并不是茅棚,而是破旧的木屋啊。武妹凑近那黑洞洞的门口,大声吆喝:

“买票买票!”

她掏钱为菊花买好了票,菊花感谢了她。

“武妹,这里是华南虎经过的地方吗?”菊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