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第6/10页)

“结局是看不清的,谁能看见?”他冷笑一声。

古叔泄了气,垂下头咕噜了一句:“外面又下雨了。”

杂技演员跪下来,凑在古叔耳边低语道:

“你知道吗,联络人在这楼里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他的老父亲!他可是个孝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

“真的?!”古叔的声音颤抖起来了,“好多年以前我见过他父亲,那时他就快死了,是绝症啊。”

“你说得没错,可他还活着。你想想看,他的那艘海轮还没有完工,他怎么能去死?”

“难道那是一件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吗?”

“对,那是一件理想的工作。”

古叔注意到,当这位同伙用轻柔的声音说出“理想的工作”几个字时,他脸上就出现一种甜蜜的笑容,而之前,这张脸是多么阴沉!

“那么,联络人在这楼里要为他父亲干什么?我们的人不是已经盗走了大批财物吗?我听见他们顺利离开了。”

“我想这是个秘密吧。”

杂技演员忧郁地站起来,从古叔身旁擦过,上楼去了。

雨点打在外墙上,是暴雨,古叔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想象中出现了一只纸币叠成的巨大海轮,铺天盖地地朝他压下来,那东西比先前大堂上空降下的黑幕布还要大,而且在空中发出金属的响声。他为自己的想象吓坏了,赶紧站了起来。

古叔从消防梯下到了一楼。他想从一个边门跑出去,可是从那张门外跑进来的小男孩一头撞到他怀里,他被撞得坐在了地上。

“我是守在门口的。”男孩说,“您已经看到过蛇了,您身上又没带武器,您怎么可以从这里出去?您出去的话,走不了多远的。”

“你是为你爷爷的海轮守在这里的吗?”

“哼,算您猜对了。您为什么要猜这种事?”

“因为这也是我的事嘛。海就在顶楼上,对吗?”

“幸亏您没带武器,带武器的那些人都完蛋了。”男孩不答理他的问题。

古叔打消了跑出去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些线索理出了一点头绪。他瞅着男孩钻进地下室通道的背影,他想起了海上那些枯燥的日子。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年轻啊。日后,那些枯燥的日子便在他的回忆中具有了神奇的魅力。刚才在顶楼那个水晶宫里,他是不是误认为自己回到了海的怀抱?折纸币海轮的老爷子,此刻大概正通过他的儿子和孙子在大楼里漫游?这楼里应有尽有,有的人得到钻石;有的人得到造梦的道具;有的人得到真实的允诺。大概一走出楼门,一切都会丧失掉。古叔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想象自己变成了老爷子。

古叔于朦胧中感到有数条小蛇从他脖子上爬过去。他不敢挪动,却醒来了。原来是那小孩在他脖子上摸索,他那冰冷的手多么像他爷爷的手啊,连动作也一模一样。

“他是你亲爷爷吗?”古叔笑着问他。

“不是。我爸爸也不是亲爸爸。我们的联系是精神上的。”

他用小大人的口气说话,眼里流露出一闪一闪的凶光。

古叔打了个冷噤。

“你爷爷的海轮什么时候可以完工呢?”他问。

男孩突然尖叫起来:

“不准您提我爷爷的工作!”

他跑开去,跑得看不见了。古叔陷入了恍惚之中。他从他坐的地方向前方望去,看见厅堂中的两根圆柱都呈现出二十度的倾斜,楼上传来隆隆响声。古叔被这奇怪的情景所吸引,他不愿离开,于是坐在原地不动。他想,完全有可能是他出现了幻觉。他的背被一个东西硌得很疼,他伸手往背后一捞,捞到了他眼熟的那颗钻石。钻石怎么会粘在墙壁上的呢?此刻它在他手中,闪耀着纯洁无辜的光芒。古叔将钻石遗弃在脚边的地上,他要走出大楼了。

外面刮着风,天空很蓝很高,雨伞用不上了。他回转身朝那片玻璃幕墙望去,看见那上方居然挂了一个小孩,那是联络人的儿子,一动不动地吊在绳索上,好像睡着了一样。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古叔多看了两眼眼就花了。他低下头匆匆赶路。他必须马上回到平房里去,将那些被雨弄湿了的垫被和毯子拿到外面晒干。

他刚走到丽水胡同的胡同口,就看见了联络人那落寞的身影。他已经苍老得不像样子了,眼神慌乱。

“他已经完蛋了吗?”他朝古叔嚷嚷道。

“不,他还活着。”

“老爷子的海轮就要完工了,这件事刺激了我儿子,所以他决心单独行动了。如今的小孩啊,您能懂得他们的心吗?”

“我也不能。”古叔说,想起了他的古格。

古叔进屋去拿被子出来晒,他发现被子已经晒好了,蓬蓬松松地铺在床上,散发出阳光的味道。他听到联络人在屋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