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解读《乡村教师》

乡村老教师——艺术的良知,描述者的艺术自我。

描述者(商人)——艺术与现实之间的媒介,现实中的执笔者,某种羞愧、某种自我批判的化身,企图描绘不可描绘的终极真理的失败者;他与乡村老教师共同构成描述的二重性。

学者——理性,原则。

公众——日常自我。

村庄——艺术家的留守地。

城市——现实;交流发生之地。

大鼹鼠——艺术的最高意境,终极真理。

一、描述过程中所产生的那种深重的疑虑是由艺术自身的性质所决定的。

乡村老教师付出了毕生的精力来坚持一个虚无飘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真理。那个真理差不多已被人们所遗忘了,却并没有消失;它被记录在教师所写的小册子里。老教师坚信他的记录的正确性,容不得任何偏离他的观点的解释;有时候,就好像他不愿有任何人对他的记录加以辩护似的(其实并非如此)。但他内心深处有个矛盾:他想证实大鼹鼠的真实存在,并说服众人不要对此有任何怀疑,而他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大鼹鼠。由于他的记录本身缺乏可信的根据,也由于一般公众的冷漠、不买账,老教师便隐退到穷乡僻壤的角落里,过着孤独凄凉的生活。这个教师是个十分顽固的家伙,他天天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等待着。只要碰到有人对他的小册子感兴趣(比如这个被热情冲昏了头脑的描述者),他就要跳出来重新宣讲他的信念,批判别人的不忠诚、不彻底的描述。在这方面他总是出奇地敏感,充满了洞察力,并且能打中对方的要害。他的痛苦只在于他本人没有见过那怪物这一点上,所以批判的矛头往往又掉转来对准了自己,到头来自身又软弱无力了。怀着如此深刻的内心矛盾,乡村老教师是否放弃了教训别人呢?不,他仍然作为一种令人厌恶的存在,逗留在描述者的身旁,似乎在引诱他继续描述,实际上又处处设下障碍,使得描述工作寸步难行。而在内心深处,他又是希望描述者继续他的工作的。他到底要干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他的复杂心理没人能猜透。

描述者“我”受到诱惑,参加了老教师的描述,并写下了自己的小册子——对描述的描述。在他的描述过程中,乡村老教师出于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不断地打击他、嘲弄他,将他的描述说得一钱不值。而描述者,从教师的话里体会到真理的暗示,便努力地对自己的工作态度加以修正,以迎合教师,减轻自身工作的压力。有时,他也指出教师的致命矛盾,但这并不能证明自己高明,因为教师的矛盾也就是他的矛盾。他的描述应该如何才是正确的呢?乡村老教师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描述者的描述没有直接证实那只大鼹鼠,而只是用为乡村教师辩护的形式,来间接地为大鼹鼠的存在辩护;他在小册子里谈到老教师的人品,对事业的忠诚等等,想以此来作为证据,这令老教师大大生气。但是老教师并没有见过鼹鼠!由于有这个不可改变的前提,描述者的描述便立刻显出了浮泛、浅薄、甚至虚伪的因素;这些因素又使得乡村老教师更为绝望和痛心。他不断地指责描述者,说他的描述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坏事;说他将公众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却没有使他们对这件事产生信任感;甚至怀疑描述者心术不正,是为了抢夺他的荣誉来描述的。描述者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不知不觉中,他由为老教师辩护转向了表白自己。冗长的表白一旦开始,他就发觉简直不可能将自己的动机说成是纯洁的,他所企图做到的纯洁只是一个梦想;从描述动机产生的初始,他就携带了私欲,这是无论怎样也无法撇清的事。在老教师那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下,他只能不停地为自己辩护下去,而那些辩护又是绝对不能使老教师信服的。

描述者与老教师的关系就是艺术本身所包含的矛盾之体现。由于描述的对象是那不可描述的东西,因而描述就失去了世俗意义上的可信程度。不论乡村老教师对于描述者是如何不满,他也永远不可能为他指出一条正确的、直接的途径;并且他自己的描述也不过是一种象征、一种抽象的信念,一旦涉及具体就失去了依据。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不纯洁的,要做到纯洁当初就不该有描述的念头。然而描述的行为毕竟通过他们二人发生了,而且还将通过教授的学生等人继续下去。这种纯洁与不纯洁相结合的行为违反乡村老教师的意愿在进行着。不过谁又能肯定呢?也许这正是老教师隐秘的意愿?当初不就是他本人描述了未经证实的东西,而且希望以此来说服众人吗?他还曾梦想过得到人们的拥护呢!即使他很快就打消了那种梦想,也不能表明他是彻底纯洁的。描述者也是知道这一切的,他佩服老教师的敏锐,时时依赖他的敏锐来调整自己的描述方向;但是老教师的存在却使他厌恶,因为他的存在就是对他的工作的一种否定。问题是离了老教师他又没办法继续描述了;他的冲动,他的辩护的对象,不都是源于老教师吗?于是只好与这个令他厌恶的人和平相处,将那没有把握的工作做下去。有时描述者也想过要证实自己的工作;这种时候,他便想到请求教授派一位学生来将老教师和他写下的调查报告复查一遍,然后再写一个报告。当然学生的报告本身也是难以证实的,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使描述者安心。这里又使我们联想到艺术的本质,想到人们是如何用一种艺术来评价另一种艺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