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访谈录与文棣对谈(第3/12页)

文棣:没有关系,很有意思。他们会有兴趣看你怎样解释,对不对?反正就像你说的一样,每个人有他自己的说法。自己的解释。

残雪:我通过这几年我写那些个西方经典文学的读书笔记以后,我才对自己的作品有这样比较明确的看法了。我自己作为读者,我自己已经是我的读者了,这些小说都是过去写的,因为已经忘记了。现在重新来看,我才有这样的看法。要是以前,我根本说不出一点。

文棣:那你创造的时候,不一定能说出所以。

残雪:要放半年以上,或一年以上,再来看,显得更加微妙。反正所谓的语言,更加抽象,隐喻性更强,更接近原始的东西,实际上是矛盾纠缠得更紧了。这两个东西(生的冲动和死亡的意识)隔的很开,但是他们有秘密的通道,绝对不是不相关的,总是在那里交流。每一个动作,都是生命的本身,我的主角,往往都是生命的那种东西,在那里盲目地冲,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跟那个东西(死亡的意识,或者说要加紧生存的紧迫感)紧紧地联在一起。

沈睿:你刚才讲说你自己觉得有变化,是一批一批的作品的,我想知道你是怎样划分的。

残雪:比如说,早期的《黄泥街》,之后有一些短篇,《黄泥街》是最早的。是第一个。然后有一些短篇,什么《山上的小屋》,《阿梅》,《旷野里》,反正有日期吧。

沈睿:这是属于第一批,你是按日期来看的吗?就是说是在八十年代末期?

残雪:也不一定完全看日期。有时会有一个,跟其它的完全不同。然后,从《突围表演》开始,又是一个阶段了。《突围表演》,就是一种突围的尝试。要把旧的语言摆脱,从语言的泥潭里突出来,或者说是,从文化的泥潭里突出来。语言文化都是一回事。那一批里面有比较成熟的。

沈睿:你说的文化,就是说中国传统文化吗?

残雪:那当然,是中国文化了。

沈睿:是传统文化,还是现在的所谓的后现代的文化?

残雪:现在的不能算文化!现在有什么文化呀。肯定是传统的文化了。

文棣:传统的文化就是从古代一直到现在的。

残雪:这我也不一定搞的很清楚。因为我并不看这些书,我只是在那个氛围里面。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女性只不过是在那个氛围里面,扼杀人的氛围。那就是一个突围。这一批里面比较成熟的是那个叫做《历程》的比较大的中篇。

沈睿:《弟弟》呀是不是都属于第二个阶段?包括《平凡的经历》?

残雪:唉,唉。都是。时间上不一定那么明确。这是第二个。

然后就是最近的了,从《新生活》开始。

沈睿:《新生活》是前年的,对不对?

残雪:《新生活》是96年的。有一批,很多中篇,我都不记得了。

沈睿:你觉得这个阶段你的语言有变化?还是?

残雪:语言上有变化,越来越不可捉摸,越来越抽象。越来越缺少世俗的色彩。像《黄泥街》都是很有色彩的。《苍老的浮云》什么的,红的什么东西,白的什么东西,这个也有一点色彩。

文棣:不多吧?

残雪:一点点。(众人笑。)后来就越来越透明了。从外面往中心地带突进。

沈睿:你说的中心地带是什么意思?

残雪:中心就是灵魂的中心。是这个里面的王国。灵魂的世界一点都不比我们世俗的世界小,实际上要大,大得多。是比我们世俗的、大家共同理解的世界要大无数倍的世界。所以,它很大,很黑,写出来当然不是很黑,是透明的。

文棣:我们现在讨论一下这篇小说《气流》好吗?

残雪:可以吧,我都忘记了,你们提吧。

文棣:都忘了吗?

残雪:一提我就会想起来了。

文棣:这个人叫劳对不对?

残雪:对。

文棣:你到来之前我们在讨论你的作品,沈睿提出你不是从一个人的性格来写作,而是从另外一种,像你说的,抽象的角度来写的,这是我们的感觉,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残雪:一般的感觉应该是对的。我不是象通俗作品一样描写表层,但绝对不能说与表层的性格没关系。还是有区别的。它跟那个外面那种日常的,世俗的性格的区分是形成一个对称,就是在那个下面的,同样它也是性格的区分。要仔细看,看到深处以后,就会发现,那里面的对话什么的实际上还是人物,只不过这些人物属于内心,不是我们一般的理解可以区分的。

文棣:所以,并不是要人注意性格如何,他是有性格的。

残雪:是另外一种性格。是下面的很对称的,实际上这两个东西还是有很相似的地方。但是又完全不同,是相反的。我的理解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