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如匪浣衣 第十章

罗厚气愤愤地到余楠家去找善保,正好是善保开的门。罗厚不肯进屋,就在廊下问善保:"你香山玩儿得好吗?"

善保说:"玩得顶好,可是回来就吵架了。"

罗厚不问吵什么架,只问:"你碰见姜敏了吗?你跟她说什么来着?"

"什么也没跟她说呀。她在前屋和余先生讨论什么文章呢。"

"听她口气,好像是你告诉她游山看见了什么人。她没说你的名字。可是星期五游香山的,不就是你吗?她说,有人亲眼看见了谁谁谁。"

善保急忙问:"她说了谁?"

"一个是姚宓,还有一个没指名。可是姚宓说,她每天上下午都上班,没有游山。"罗厚随即把姜敏、姚宓和杜丽琳在办公室谈的话一一告诉了善保。

善保说:"姜敏准是听见我们吵架——我说看见一个人像姚宓,还有一人像许先生——当然是我看错了。余照就说不可能。我太主观,不认错。给你这么一说,分明是我看错了人。其实我自己都没看清,也没让余照再多看一眼,我们赶紧躲开了。回来她说我看错人了。她使劲儿说我错,我就硬是不认错。哎,我这会儿一认错,觉得事情都对了,我浑身都舒服了。我现在服了,罗厚啊,一个人真是不能太自信的。可是姜敏不该旁听了我们吵架出去乱说,影响多不好啊!"

"她没想到我会追根究底,也没想到许先生恰好前一天和杜先生游了香山。她就趁势改口,说她说的是星期四。"

善保说:"我一定去跟她讲清楚。这话我该负责。姜敏不应该乱传,可是错还是我错。而且错得岂有此理,怎么把姚宓和许先生拉在一起呢。看错了人不认错;还随便说,也没想到姜敏在那儿听着。真糟糕!我得了一个好大的教训。我实在太主观唯心了,还硬是不信自己会错。一会儿我得和姜敏谈谈,她太轻率。"

余楠在屋里伸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如果许彦成和姚宓之间有什么桃色纠纷,倒是个大新闻。可是他护着女儿,不愿意看到女儿向善保认错。现在听来,分明错在善保。善保已经满口认罪,他抱定"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的精神,对善保和罗厚的谈话,故作不闻。他只顾专心干他自己的事。

余楠的书房和客堂是相连的一大间,靠里是书房,中间是客堂,后间吃饭。客堂的门是他家的前门。临窗近门处有一张长方小几,善保常在那里看书作笔记。余楠为他安排的书桌在后厢房,是余照的书桌。善保虽然享有一只抽屉,总觉得不是他的书桌,他自己的书桌还在组办公室里。他喜欢借用客堂里的小长方几,如有客来,外面看不见里面,他隔着纱窗却能看到外边亮处来的人,他可以采取主动。

罗厚走了不多久,姜敏就来了。善保立即去开了门,对她做个手势叫她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坐在一只硬凳上,低声说:

"你有事吗?我有要紧话跟你说呢。"

姜敏对低头工作的余楠看了一眼,大声回答:"说吧,反正你的事总比别人的要紧。"

善保怕打搅余楠,说话放低了声音。姜敏却高声大气。只听得她说:

"我早知道呀!我知道罗厚准来挑拨是非了。"

善保低声不知说了什么话。她声音更高了:

"我说错了吗?星期四,许先生杜先生游了香山。星期五,你和你的对象去游了香山。工作时间,咱们社里的人游山去了!这是我乱传的谣言吗?倒是我轻率了!"

善保又说了不知什么。她回答说:

"我扯上姚宓了!又怎么?她说了我一句,我不过还她一句罢了!她说我天天教余先生俄语,我就说她某一天陪某先生游山。"

善保说:"可是她没有陪某先生游山呀!"

姜敏说:"请问,我教余先生俄语了吗?"

善保的声音也提高了:"那是你自己说的呀!"

姜敏说:"她陪某先生游山,不也是你自己说的?"

善保大声说:"我在告诉你,是我看错了人。"

姜敏说:"我也告诉你,是我看错了事。我不知道余先生不学俄语了。你传我的话,是慎重!是负责!我传你的话,是轻率!是不负责任!"

善保气得站起来说:"咳!姜敏同志,你真是利嘴!你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把错都推在我身上。你、你、你——简直可怕!"他忘了自己是在余先生家,气呼呼跑出门去,砰一下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