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西红柿鸡蛋汤(第2/4页)

男同学脸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刻,我特想站起来帮他们把钱给付了,但因为刚实习工作,来回车费、房租、餐费,开销不小,剩余的零花钱根本为零,尚处于入不敷出的状况。但我还是竖着耳朵听,一旦小蔡妈妈不允许他们再带米饭回去的话,我就说从我的包月里扣。

那边的男同学很沉默,小蔡妈妈也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问:“那个小赵呢?以前都是你们仨一起来吃饭,现在怎么只剩你们俩了?”

两个男同学面面相觑,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你们说,你们每天打包剩菜回去,是不是给小赵吃的?”小蔡妈妈问。

“啊,我们,不是,是夜宵。嗯,那个,是的。”语无伦次中,男同学承认了是给小赵同学带饭。

“之前他不是包月吗?为什么这个星期不来了,需要你们带呢?”

“那个……哎……”两个男同学对视一下,道出实情,“小赵爸爸打工摔伤了,这个月家里没有给他寄生活费,他本来想跟你说一下先赊一段时间的账,等家里周转过来,再补上。但黑板上,这不是写着吗……”说着,他们指了指黑板上的“小本经营恕不赊账”。“三个人来吃两个人的菜又不好,所以我们就商量出这个办法。对不起啊。”

小蔡妈妈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两个男同学:

“你让小赵明天来,告诉他可以赊账,别吃剩菜。”

“啊,真的啊,太好了,谢谢啊,谢谢小蔡妈妈,谢谢老蔡。”隔着一小段距离,我都能听出男同学语气中因为感激而有些颤抖的声音。

离开的时候,我看了看小蔡妈妈,一个人坐在柜台前面无表情地数着钱,似乎是在思考明天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也似乎不想被别人看出她的难处。

第二天再去吃晚饭的时候,两位男同学已经变成了三位,估计有一位就是昨天说的小赵同学。我看了看,黑板依然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但似乎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黑板上依然大大地写着“本店小本经营,恕不赊账”,然而在右下角的位置多了一行小小的字,“如有问题,可找老板娘”。

不知怎的,我笑了起来,整个人暖暖的,昏黄的灯光果然是容易让人觉得温暖。

再看小蔡妈妈,觉得她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冷漠和刻薄了。

等到隔壁桌男孩要走的时候,小蔡妈妈对小赵说:“那个小赵,你明天把你的学生证给我复印一下,这样的话,大家都放心。”

小赵本来如释重负的脸瞬间尴尬起来,红着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好的好的,应该的应该的,谢谢老板娘。”

听到这句话,我很难描述当时的心情,虽然感觉不好,仔细想想好像也能接受,这种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不爽。不爽不是指愤怒,也不是指心甘情愿,总归是那种心不甘情不愿但又必须接受的事情,大概都可统称为不爽。

对于这件事我不爽了一小段时间,但后来居然想通了,也理解了。

那时我已经从实习工转成了正式工,但因为身体原因,决定辞职准备考研。把当月工资取出来交了接下来的房租,买了考研的书,经济状况惨淡,杂志发表文章的稿费又没收到,我也面临着要交餐费的问题了。跟爸爸打了一通长电话,爸爸问东问西,我都说很好,全是自己的选择,让他和妈妈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忍不住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大学毕业,二十好几的我再要生活费实在说不出口。

想了很久,决定去找小蔡妈妈赊账。为了让她放心,我准备了身份证,以前的工作证,甚至还带着自己发表的文章以证明不久之后我就会有稿费。那一刻,我特别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但凡一个希望讲究诚信的人,都不会去等别人要求用什么东西来证明,他们早就能站在对方的立场,让对方减少不必要的担心。

我找到小蔡妈妈,还没有说出长篇大论的腹稿,她立刻就说身份证复印件给我就好。

大学生的证件里都会写哪个大学哪个专业,我毕业之后就用回了老家的身份证,并没有那么多的信息。我想再给她一些东西来证明,小蔡妈妈说不必了。我说:“你找不到我怎么办?”她说:“我干吗要找你?”

考研那段时间吃饭,小蔡总是隔三差五给我端一小碗西红柿鸡蛋汤或紫菜蛋汤或丝瓜肉末汤。我说自己没点这个汤,小蔡说:“别人点了,爸爸水放多了,一个大碗装不了,多出来的就给你了。”

现在想起这些细节,还是觉得很感动,那时只是很木讷地“哦”了一声,权当自己明白了。其实内心是感激的,只是表达不出来,缺乏自信的自己,总不能很饱满很及时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想起来,那时唯一能表达感谢之情的做法,恐怕就是在老蔡给我炒菜的时候,我从不说:老蔡,给我多放一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