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梯子走的人(第4/6页)

离开校园之后,我和小白联系甚少,后来得知他去了太原的部队,刚好有同事要去太原出差做新闻采访,我把才领到的一千元出头的工资,慷慨地劈出了一半给他买了两条高级烟和一些辣椒特产,让同事帮忙带过去。我给他带的特产里夹了一封简短的信,大致意思是听说在部队很容易被老兵教训,万一被打了,还能拿烟做点儿人情什么的。又说现在的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喜欢就继续,不喜欢就改变,无须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那个月的省吃俭用换回了他一封长长的信,字一如既往的潇洒,他说了自己在部队的生活,严肃规矩,有点儿怀念我们的大学时光。

他在信里说:“我怎么可能被打呢?长得那么乖巧,天生人见人爱的样子。唯一的不好是,没有人谈恋爱,没有人送温暖,哎,不得不承认,我居然有点儿想你。

“哦,对了。下次给我寄几张你觉得好听的CD,在这边唱歌都是扯着嗓子吼,我都忘了怎么唱歌了。

“上次听他们说你现在工作很辛苦,聚会常常参加不上,我很羡慕你能一直坚持和投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的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只是每多过一天,看到的事情无论好坏,心里就多踏实一点儿。虽然和想象的生活不一样,但是我努力在享受。

“你若不忙的话,可以多给我写信,说说你的生活,电话打完就忘记了,信还可以来回多读几遍。

“猴子,谢谢你哦。”

电话打完就忘记,信可以来回多读几遍。他以前还说,毕业时只能和不再见面的人告别,不然,就当毕业是一次短暂的别离好了。他是诗人,轻描淡写一个方向,轻描淡写一次选择,轻描淡写一场心碎,轻描淡写一种怀念。

“猴子,谢谢你哦。”看到这几个字,我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念我们大学的生活,现实不堪,他说幸好还有我们几块烂木头浮在浩瀚汪洋,救不了命,却能看到水面之上的光。这些光,能让他努力享受与想象不一样的生活。

那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二年。

再之后,他换了部队扎根,我换了城市漂着,被时间大浪打昏了头的那几年,我们断了联系。

我丝毫没有担心过我们渐行渐远,我深深地清楚,某年我们再见时,我们仍会像少年般面对面。不服老、不被命运打翻,就是对平凡本身最大的不妥协。

毕业第五年,他转业到了广州,进了政府某机要部门。

毕业第六年,他在广州买了房子,准备结婚。

那一年,我出差广州,他变胖了,从120斤的小伙子变成了140斤的伪中年。我问他:“你和谁结婚呢?”他说:“还记得‘忍者神龟’吗?”

为此,我连喝了十大杯啤酒。

敬当年瞧不起“忍者神龟”爱情的短浅。

敬现在满是唏嘘却又心满意足的幸福。

敬少年时刻骨铭心却不能相守相依的誓言。

敬现在低头看地抬头有你的相互理解。

敬用青涩一点点交换而来的轻狂。

敬回忆。

我们在广州最豪华的KTV,小白的老板朋友请客。他说:“想点什么点什么,点歌点酒点水果,点烟点人点按摩,哪里不会点哪里。”

喝了一杯酒,我靠近小白:“老实说,多没有品位的人才会选在这里消费啊。我真的高看你了。还跟我吹牛,说这里有多高级。”

他回敬了我一杯,低声说:“小声点儿,今天这个局压根儿就不是显摆这里有多牛,而是我那个老板朋友听说我最好的兄弟要来,非选了这里,我说你特别low,喜欢大排档,他恨不得拿枪指着我让我请你来这里,他觉得我们的感情配得上这里的金碧辉煌。这是尊重。”

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也懂尊重。

以小白最好兄弟的名义,敬了老板很多杯酒。

小白说:“猴子,你成长了哦。”

我说:“你是觉得我更世故了吧。”

他说:“换做以前的你,会把这当成交际,然后偷偷把酒都倒给我,今天的你会喝干,证明你内心真的接受了这件事情,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很重要,但我们如何对待不同的人更重要。”

我说:“快别说了,我明天就帮你录一张光盘,放在机场教人成功学。”

他说:“摊开你的掌心,让我看看你,玄之又玄的秘密,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我有你。”

“快快快,点一首《掌心》。”

那个环境里,房地产老板点歌时只听《北国之春》《乌苏里船歌》,他们不知道谁是无印良品,不知道《掌心》,我点了满屏幕的歌,他们说这些歌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