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孤洁,不是孤绝(第2/2页)



真正的隐士,隐的不是形,隐的是心。但这不同于“佛教”中讲求的修心,因为隐士首先是士,在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着“儒”家的血液,他们是文化人,他们有自己的文化人格,因此他们的心不可能空,他们成不了佛,他们是在追求,追求一种纯粹的文化氛围。在上述的六类隐士中“回避以全其道”,“静己以镇其躁”,“垢俗以动其概”,“癖物以激其清”这四类人走的就是这条路。他们才是隐士,真正的隐士,纯粹的隐士。

作为一个隐士,只有“动其概”、“激其清”,才可能“镇其躁”,而只有“镇其躁”,才有可能“全其道”,这四点是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要把它们完全地独立开来既不太可能,也不太现实。他们是一个群体,一个文化群体,他们的存在,代表了社会中的另类文化倾向,文化品格,他们是社会中的另类文化人。

有隐者,也必然会有招隐者,正常的好像商品的供求关系一样。《鹤鸣》就是我国的招隐诗之祖。通篇比兴,鹤、鱼、檀、石,皆以喻在野的贤人。

全诗译成白话是这样的:

鹤叫沼泽九曲弯,声音嘹亮传上天。鱼儿潜藏在深渊,有的游到浅滩前。我爱那个好林园,园中生长有香檀,还有枣树在下边。别的山上有美石,可做琢玉金刚钻。

鹤叫沼泽九曲弯,声音嘹亮传上天。鱼儿游至浅水滩,有的潜藏在深渊。我爱那个好林园,园中生长有香檀,还有楮树在下边。别的山上有美石,可做琢玉显璀璨。

喜欢这诗有陶渊明田园诗的意境,澹泊宁远,如果这理想中的小园建起来,绝对可以看作现实版私人桃花源。然而更叫我喜欢的是这诗的清朗大气,无论是开篇的“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还是结篇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都正直大气地使人起敬。

他山,是指异国。虽然在现代人看起来这国的概念极小,只是区区百里之地。但在彼时也是政治上一个明确的分野。可是,在《诗经》里,那么遥远的年代,就已经有贤人目光远大地提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观念,意思是,任用人才,求取贤能,不要在意外界的因素:他是什么人,他是哪里人。即使是别的山上的美玉,只要合用,我们也该把它雕琢出来。

这样的无私大气,在中国的文人诗章里是少见的,在中国人中也不多见。盖因国人习惯的是“私家重地,请勿践踏”,即使是“同桌吃饭,也要各自修行”,要联合起来结成派系也必得要有实际利益。合作真的是合作,比外国人更强经济意识,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利用的成分多,没了最初的坦荡真诚。

武侠小说里常有禁地,擅入禁地的人如果没有死,通常都不会空手而归,盖因人会藏私,越是藏在禁地见不得光的越珍贵。

春秋战国时,国家的概念虽然有了,却因为战乱和局势的晦暗多变不得不模糊。士人的忠贞也被打碎。他们像失去家园的鸟一样四处迁徙,并不太在意后世读书人所谓的归属感和气节问题,而是哪里适合生存,那里有名主和机会就投哪里,像乐毅是赵人,却为燕昭王所用复兴燕国;张仪是魏国人,却跑到秦国为相;孔丘孟轲虽然口口声声维护王道正统,行动上却一点不落时代潮流,整天驾着牛车四处游说兜售自己的学识。他们绝不死心眼,玩什么忠贞节烈,相反却很识时务,这家不行转别家,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正是他们行为的写照。可怜后来的经生被故纸堆的灰尘圣人的光辉迷了眼,忽视了最明显的真相。

中国没有在野党,自古却多在野的贤士。历史一再证明了在位者,如果没有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气度,损失最大的仍是自己。

有句很俗的话,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我很认同。人心,人的情感都是可以买到的,只不过这买不是用金钱,而是用诚意。你想得到什么,就得以什么去换取。想获得仁人智士的誓死效忠,就要用同等甚至更多的信任理解去换取。

再淡泊的隐士,再无求的人,也希望得到真正的理解和认同,如鹤能自在的鸣于九皋,而声能够闻于野,闻于天。

——高山亦要有流水来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