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昔日欢 世界为你落了幕

  【世界为你落了幕】

  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夏姬

  起初,是父亲郑穆公的目光,为她疲惫不堪。夏姬,你私通亲兄,我将嫁你何方?谁庇护你不堪的余生?余生?我的生命刚刚开始。她小小的心里从容笃定。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十余岁的华年,在晃动的红盖头下,送给她的第一任夫君:陈国,夏御叔。身后,是她第一个情人、哥哥公子蛮的灵柩。早已不复声威的郑国城楼上,父亲既痛且悲的泪光。新娘的嫁车,赶上高坡,渡过河流,渐渐消失在平原上。

  春?梦

  河南,淮阳。

  夏姬的脚,踏上了陈国的土地。一个男人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牵起她。公主,这就是株林,我的封地,你到家了。

  她一路都在思慕着夫君的样子,暗暗希望即将到来的夏御叔,正是年复一年的春风里,走进她梦中缠绵的脸孔。

  她看着他,国君的孙子,陈国的大夫,自己的丈夫。

  她陡然换了身份。在郑国,她搞得穆公头大如斗;在株林,她却是温婉新妇。被御叔迎入株林的那一刻起,这个周天子宗室的姬姓女,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从此以后她被人称为夏姬。

  除了姓氏,御叔给她的还有一个全新的生活空间。株林虽然比不上王宫豪华,但是环境幽美,又远离都城,自然少受流言蜚语的搅扰。最妙的是,御叔是陈国的大夫,每日必须恪守臣礼,前去上朝。这样夏姬又平添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生活。

  做公主高贵呆板,为人妇自在活泼,夏姬发现生活许给自己的,也不错。偶尔一回头,已想不起那个死在郑国的公子蛮。他跟她好像擦身而过的两只飞鸟,一个去了天堂,一个还留在自己

  的国度里。从前的春梦,像凝结的冰霜,清晰美丽,但只供回忆。夏御叔纵不是梦郎,也不负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很满意。很快,她与御叔有了一个儿子,夏徵舒,字子南。亲昵的时候,她拍着襁褓,叫他夏南。

  夏?妍

  当她都快忘了从前时,夏御叔病故了。株林的夏天冷却了,像一片深海。郑国匆匆派人,接外孙夏徵舒回郑。足以见得穆公对自己绝

  色的女儿,即使责备过她少年的荒诞,却从没遗忘半分。惶惑的却是夏姬。面对故国来人,她骤然拾起遗忘已久的公主身份,那种心情

  好像在衣橱里翻出一件旧衣一样,惶惑自己何时拥有过。最可怕的是,陈年的春梦和欲望,也随之醒来。她凝望着远行的徵舒,喃喃自语:“夏南,你在郑国,要一切

  安好。”一转身,没入了寂寞的株林,“这是我一个人的了。”此时的她,年华已过三十。可离奇的一幕出现了。她深居株林不出,陈国却上至灵公,下至大夫孔宁、仪行父,君臣三人的车马,在株林道上卷起飞扬的尘土,闻香而来。

  她是如此深谙男人的虚荣心。赠孔宁锦裆,却要等仪行父抱怨时,才笑嘻嘻赠仪行父碧罗襦。后来又如法炮制,赠陈灵公以亵衣。这三个荒淫的君臣,干脆在朝堂上拿出“礼物”,畅谈株林艳事。

  一番风流,骇动陈国。

  大臣泄冶委实看不下去了,谏曰:“国君和大臣当众宣淫,老百姓会怎么想?”

  陈灵公不以为然,孔宁和仪行父却勃然大怒,杀了泄冶。

  然而这世上,悠悠众口,岂止一人?《国语》记载,周天子特使单襄公到达陈国时,只见国事荒废,民不聊生,连陈灵公的影子都找不到。单襄公回去后,对周天子说了掷地有声的四个字,“陈国必亡”。

  陈国果然要亡了。亡在盯着陈灵公的另一双眼里——夏徵舒。他恐怕根本想不到吧,世间所有少年儿子的心中,母亲永如神般高贵。

  那一日,公元前600年一个明媚又躁动的夏日,陈灵公照例寻欢作乐,见到夏徵舒毫不避忌,反与孔宁、仪行父放肆谈笑,“这孩子像我们哪一个生的啊?”

  徵舒血气方刚。他拔箭而出,射向陈灵公。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

  “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

  “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夏南,夏南。”母亲温柔的呼唤,何时沦为君王沉迷株林的借口?又怎成了《诗经》里千年的讽刺?

  秋?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