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相思与相忘

等了这么久,等得都忽略了时间,你看我娇颜如桃花,可知我苍老了心,只是为你苦撑着不肯凋零。

接着说桃花运,中国古代的男性文人,尤为擅长为女性代言,借传说中仙子情事,浇自己心中块垒,更是常用的手段。和凝作《天仙子》:

洞口春红飞簌簌。仙子含愁眉黛绿。阮郎何事不归来?嫩烧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断续。

柳色披衫金缕凤。纤手轻捻红豆弄。翠蛾双敛正含情。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

张先作《醉桃源》(又名阮郎归):

仙郎何日是来期。无心云胜伊。行云犹解傍山飞。郎行去不归。强匀画,又芳菲。春深轻薄衣。桃花无语伴相思。阴阴月上时。

咱不是狗仔队,不好捕风捉影说这些词都影射了词人们自己的恋爱经历,但这些词情深意美,颇有值得玩味之处,确实足以打动有相似经历的人。

伤惜痛爱之别离,是人之共通情怀。情逝如水,往事难追,词人的注目焦点在分离之后,仙女们思念忧愁,相思切切如仙子自语。

清人张惠言有一阕《水龙吟·瓶中桃花》,专咏其事,为词中上品。

疏帘不卷东风,一枝留取春心在。刘郎别后,年时双鬓,青青未改。冷落天涯,凄凉情绪,与花憔悴。趁红云一片,扶侬残梦,飞不到、垂杨外。

看取窗前细蕊。酿幽芳、几多清泪。六曲屏风,一痕愁影,搅来都碎。明月深深,为花来也,为人无寐。怕明朝又是,清明点点,看他飞坠。

轮回中情深缘浅,天上人间逃不过这结局。当你还在我身边,我就开始怀恋,因为我知道你即将离去,每过一天,结局就逼近一分,我深知这结果,却无从改变。

固执不肯承认你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最终还是,成了过客。

你曾活在我所有的守望里。而今你真实地来到眼前。我欢喜如天地初开,日月新生。当你执意要离去,我多么想流泪,对你明言:等了这么久,等得都忽略了时间,你看我娇颜如桃花,可知我苍老了心,只是为你苦撑着不肯凋零。

终于,守得一线天开。我倾其所有待你,原以为你会留下,可你,依然坚持离去。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你知道吗,你会了解吗?这一别,天上人间,永无见期。此后茫茫无涯岁月。我是否能长生不死已不重要。最可怕的,不是记忆会消失,而是铭心刻骨,拂拭不去,清晰永如昨日。我将在失去你的岁月里无人怜悯地活着,长生,是对多情人最重的惩罚。

桃花见证了你我相逢,亦见证了离伤。我终于死心。留不住的,费尽心机也留不住。你转身离去,寂寞覆盖了我的天空。我看不见日光明照,繁花沉坠。

从此堕入暗黑的思念当中——但愿还有以后。但愿你我还有机会相逢于温软红尘,那柔媚的春光下,陌上相逢早。我不是仙子,是普通的妇人,遇见了普通的你,采药的你。置一个温暖的家,一起生活,慢慢老死。

晚唐流行“游仙窟”类的诗文,把往来各路的女神仙都意淫了个遍。由于经历有限得很,取材更多来自逛青楼或窑子的经历。可恨是那不入流的诗人曹唐,作了大量游仙诗,津津乐道于遇艳,怪责刘、阮二人不识好歹擅自离去,枉送了大好姻缘。把仙子写成了人间失爱怨妇。

——瞧瞧吧,这格调真是一流的低,一路艳情小说笔法,其俗腐恰如贾母所批——“这有个缘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虽然曹先生借贾母之口批的是说书编故事,编诗道理也是一样,有一等诗无情无绪,纯粹为作而作,做作的作。这样的人,红尘落魄,一生一世也遇不着仙。

虽然我也惋惜他们离去,情缘难续,然而,设身处地想一想,刘、阮二人要求离去不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吗?他们还忧心着家人,怕久久不归会叫家人不安,即使是自己过得无比好,也从没有忘乎所以,担忧着家人依旧生活困苦。

难道为色所迷,乐不思蜀,更兼顺水推舟做了负心人才是正确的人生态度?攀上高枝就要与昨日反目成仇,将自己连根拔除?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人,所以刘、阮二人拒绝做这样的人。

前生后世,有太多太多见利忘义、见色负恩的人,有时为一个虚名、一分薄利尚要斗个你死我活,何况这实实在在,眼前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