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斤斗,白晃晃地落在地上。自砍树以来,我从来没有两刀便能砍下这么大一块木头,高兴了,又两刀砍下一大块来。肖疙瘩摩一摩手,说:“你望一下刃。”我将刀举到眼前,刃无损缺,却发现刃的一侧被磨了不宽的一个面。我有些省悟,便点点头。肖疙瘩又将双手伸直合在一起,说:“薄薄的刃,当然快,不消说。”他再将手掌底沿连在一起,将上面分开,做成角形,说:“角子砍进去,向两边挤。树片能下来,便是挤下来的。即便刀有些晃,角子刃不会损。你要剃头吗?刃也还是快。”我笑了,说:“痛就砍你右手。”肖疙瘩仍用眼睛笑一笑,说:“好狠。”

我高兴了,说:“我这刀切菜最好了。”肖疙瘩说:“山上有菜吗?”我说:“反正不管怎么说,在

快这一点上,你承认不承认我磨得好?”肖疙瘩想一想,不说话,伸手从腰后抽出一柄不长的刀来递给我。我拿过来,发现刀木把上还连着一条细皮绳,另一端系在身后。我问:“刀连着绳干什么?”肖疙瘩说:“你看看刃我再告诉你。”我将刀端起来一看,这刀原来是双面刃的,一面的刃很薄,一面的刃却像他刚才磨的样子。整个刀被磨得如电镀一般,刃面平平展展,我的脸映在上面,几乎不走样。我心下明白,刃面磨到这般宽而且平,我的功力还赶不上。再细看时,刃面上又有隐隐的一道细纹,我说:“你包了钢了?”肖疙瘩点点头,说:“用弹簧钢包的,韧得很。”我将拇指在刃上轻轻一移,有些发涩,知道刃已吃住皮,不禁赞叹说:“老肖,这把刀卖给我了!”于是抬头认真地看着肖疙瘩。肖疙瘩又笑了,我忽然发现有些异样。原来肖疙瘩的上唇很紧,平时看不出来,一笑,上唇不动,只两片脸肉扯开,慢慢将嘴唇抻得很薄。我说:“老肖,你的嘴动过手术吗?”肖疙瘩还未笑完,就几乎嘴唇不动地说:“我这嘴磕破过,动了手术,就紧了。”我说:“怎么磕得这么厉害?”肖疙瘩不笑了,声音清楚了许多,说:“爬崖头。”我想起他当过兵,就问:“侦察?”他望望我,说:“哪个说?”我说:“六爪。”他有些慌:“小狗目的!他还说些哪样?”我说:“怎么了?就说当侦察兵呀。”他想了想,看了看手,伸给我一只,说:“苦得很,你摸摸,苦得很,大比武,苦得很。”我摸一摸肖疙瘩的手。这手极硬,若在黑暗中触到,认为是手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这手的指头短而粗。肖疙瘩将手背翻过来,指甲极小,背上的肉也如一层石壳。肖疙瘩再将手拳起来,指关节便挤得颜色有些发浅。我推一推这拳头,心中一颤,不敢做声。

肖疙瘩忽然将两条胳膊伸直压在腿旁,全身挺直,一动不动,下巴收紧,几乎贴住脖子。又将腿直直地迈开向前走了两步,一碰脚跟,立定,把下巴伸出去,声音很怪而且短促,吼道:“是!出列!”两只眼睛,只有方向而无目标,吼完又将下巴贴回脖子。我木木地看着他,又见他全身一软,额头的光也收回去,眼睛细了,怪怪地笑着,却非常好看,说:“怎么样?正规训练!”我也兴奋了,说:“训练什么?”肖疙瘩将右手打在左掌上:“哪!擒拿,攀登,击拳!射击,用匕首。”我想象不出肖疙瘩会将脚跳来跳去地打拳,就说:“你拳打得好?”肖疙瘩看一下我,不说话,用左掌紧紧地推右拳,忽然蹲下去,同时将右拳平举过肩。待完全蹲下去时的一刹那,右拳也砸在磨刀的石头上,并不叫,站起来,指一下石头。我一看,不由得下巴松了,原来这石头断裂成两半。我拉过肖疙瘩的右手,沉甸甸的在手上察看,却不能发现痕迹。肖疙瘩抽回手,比出食指与中指,说:“要连打二十块。”我说:“到底是解放军。”肖疙瘩用手揉一下鼻子,说:“走,到我家去,另拿一块好石头你磨刀。”

我于是随肖疙瘩到他的草房去。到了,进去,房里很暗,肖疙瘩跪在地上探身到床底,抻出一块方石,又探身向床底寻了一会儿,忽然大叫:“六爪!”门口的小草棚里响动了一下,我回身一看,六爪已经赤脚蹿了进来,问:“整哪样!”肖疙瘩跪在地上,问:“那块青石呢?找来给叔叔磨刀。”六爪看一看我,眯起一只眼睛,用手招招,示意我凑近。我弯下腰,将脸移近他。他将手括在嘴上,悄悄地问:“有糖么?”我直起身,说:“没有了,明天去买来给你。”六爪说:“青石是明天才用么?”我料不到他会有这个心计,正要笑,肖疙瘩已经站起来,扬起右手,吼道:“小狗日的!找打么?”六爪急忙跑到门口,吸一下鼻子,哼着说:“你有本事,打叔叔么!青石我马上拿来,叔叔明天能买来糖?去县里要走一天,回来又是一天,好耍的地方叔叔能只待一天?起码四天!”肖疙瘩又吼道:“我叫你吃嘴巴子!”六爪嗖地一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