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诗篇——表姐(第2/3页)



丹泊问:“她还要割草?”

表姐说:“咦?她没有奶牛?”

丹泊还想说什么。

表姐就竖起指头说:“嘘!”两个孩子就看女人割草。

那女人挥舞镰刀的姿式是多么柔软而优美啊。大片大片的青草倒伏在她的脚前。女人割草的地方在一条小路边上。这条路是舅舅上山打猎的必经之路。舅舅上山时,做出谁也没有看见的样子。麻风女人注视着猎人的背影。这身影消失后,也就收了镰下山去了。

丹泊说:“她连一根青草都不带走,又割草干什么?”

表姐说:“她想偷走一个男人的心。”

丹泊把这话告诉母亲。母亲就说:“你表姐能干懂事,我喜欢她。”母亲还说,“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福气。”

这话,丹泊已在磨坊守夜时,讲给舅舅和表姐听。舅舅端着茶碗大笑。这时,舅舅已经跟那个麻风女人来往了。人们告诫他那样的人不可接近时,他脸上的伤疤抖动一下,说;“共产党把我们这些人也都换了一遍,还有一个病人会医不好?”这句话一段时间成了工作组收集到的新格言。在各种说明反封建成果的文件、汇报、总结中一再引用。舅舅并不知道自己还了俗之后在语言上有如此造就。但他知道自己需要粮食和女人。他把两袋麦子放在毛驴背上。又在挎包里装上铁錾、木锤、肉干和一点点淡酒。他又把两床牛毛毯子绑在丹泊身上,说:“伙计,我们走吧。”

丹泊说:“我去叫表姐。”

表姐来了,对舅舅吐吐舌头。舅舅就在毛驴屁股上猛拍一掌:“走吧,伙计。”

一路上,表姐喋喋不休:“舅舅,外公怎么不要你放羊了?”

“你打猎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割草的吗?”

舅舅就说:“女孩子家,耍弄舌头。”

表姐就又把舌头吐了出来。

而磨坊所在的地方是多么的美丽!好像清澈的水流把夏天的绿意与阳光全部带到了这里。水闸那里,晶亮的水高高飞溅。表姐用箭竹扎成扫磨坊。舅舅用绳子一头拴在腰上,一头拴着石磨,从台子上卸下,挪到阳光里。山谷里,响起木锤敲击铁錾的声音。舅舅要用大半天时间才能给石磨开出新齿。丹泊把毛驴拴在有大片树阴的地方。表姐拉着他钻进树林捡柴火。夏天,树林里干柴不多,加上沿着溪流的草地上到处是成熟的草莓,他们在林子里耽搁了不少时间。

麻风女人也到了磨坊边上。她坐在地上纺毛线,手中的纺锤不断旋转。舅舅在给石磨发齿。两人中间隔着很大的一片草地。草地上点缀着细细的草莓花。麻风女人看见两个孩子时,笑了一笑。丹泊和表姐也仔细端详这个女人。这女人很美,而且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没有眉毛和手指。表姐就对那女人勉强笑了一笑。她又踢丹泊一脚,表弟也迫使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放上柴禾时,表姐就问:“我是不是笑得太难看了。

“你本来是笑得好看的。”

表姐却很夸张地惊叫起来:“天哪!我怎么会对她笑呢?她是那个女人啊!”

“你笑都笑了。”

“你也笑了!糟了,我们不该给她笑脸!”两个孩子绷着脸来到舅舅身边坐下,弄得舅舅也不自然了。起初,他们都尽力不去看那女人,最后,还是表姐忍不住率先看了。女人又给他们一脸美丽的笑容。丹泊和表姐也都笑了,而且笑得相当自然。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女人就起身离开了。身影浸入林中时,歌声又飘了过来。

丹泊看见表姐对自己眼,问舅舅说:“歌声好听吗?”

舅舅也对丹泊眼,回答道:“我只听见死女子说话,没有听见死女子唱歌。”他吭哧吭哧把石盘挪进磨房,再用劲挪到下扇上扣好,把一袋麦子倒进小牛皮缝成的料斗。大叫一声:“开闸!”

丹泊在外边一按杠杆,闸板就升了起来。水顺着陡峭的枧槽冲转了木轮。丹泊从进水口冲进磨坊,这里石盘刚刚开始转动,一截系在料斗上的木棒斜靠在石磨上,借此把振动传到料斗。麦子就一粒粒从倒悬的小牛皮袋口中落到磨芯里。等到两扇石磨间开始吐出面粉时,天就黑下来了。

表姐坚持要把火烧在外面的草地上,吃饭也要在外面的草地上。她说:“不然,到磨坊上来还有什么意思。”

舅舅就把火烧在外边。

吃完饭,表姐又要在露天里睡觉。舅舅又从磨坊里搬出干草铺在地上。两个孩子和衣在干草上躺下,给他们盖上牛毛毯子后,舅舅就进磨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