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堡垒

从麦其土司的领地中心,有七八条道路通也就是说,周围的土司能从那七八条道路来到麦其领地。也就是说,周围的土司们能从七八条道路通向别的土司领地。

春天刚刚来临,山口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就像当年寻找罂粟种子一样,道路上又都出现了前来寻找粮食的人。土司们带着银子,带着大量的鸦片,想用这些东西来换麦其家的粮食。

父亲问我和哥哥给不给他们粮食。

哥哥急不可耐地开口了:"叫他们出双倍价钱!"父亲看我一眼,我不想说话,母亲掐我一把,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不是双倍,而是双倍的双倍。"

我没有说双倍的双倍,而是说:"太太掐我了。"

哥哥看了母亲一眼,父亲看了我一眼,他们两个的眼光都十分锐利。我是无所谓的。母亲把脸转到别的方向。

大少爷想对土司太太说点什么,但他还没有想好,土司就开口了:"双倍?你说双倍?就是双倍的双倍还不等于是白送给这些人了?我要等到他们愿意出十倍的价钱。这,就是他们争着抢着要种罂粟的代价。"

哥哥又错了,一脸窘迫愤怒的表情。他把已经低下的头猛然扬起,说:"十倍?!那可能吗?那不可能粮食总归是粮食,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土司摸摸挂在胸前的花白胡须,把有些泛黄的梢子,托在手中,看了几眼,叹口气说:"双倍还是十倍,对我都没什么意义。看吧,我老了。我只想使我的继任者更加强大。"他沉吟了半响,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好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我要你出发到边境上去,你的兄弟也出发到边境上去。你们都要多带些兵马。"土司强调说,他是为了麦其土司的将来做出这个决定的。

父亲把脸转向傻子儿子,问:"你知道叫你们兄弟去干什么?"

我说:"叫我带兵。"

父亲提高了声音:"我是问,叫你带兵去干什么。"

我想了想,说:"和哥哥比赛。"

土司对太太说:"给你儿子一个耳光,他把我的意思全部弄反了!"

土司太太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不是象征性的,而是重重的一个耳光。这样的问题,哥哥完全可以回答,但土司偏偏不去问他。而我总不能每次回答都像个傻子吧。偶尔,我还是想显得聪明一点。土司这样做就是要两个儿子进行比赛,特别要看看傻子儿子是不是比他哥哥更有做土司的天分。我看出了土司这意思,大胆地说了出来。

我这句话一出口,太太立即对土司说:"你的小儿子真是个傻子。"顺手又给了我一个耳光。

哥哥对母亲说:"太太,打有什么用?怎么打他都是个傻子."

母亲走到窗前,院望外边的风景。我呢,就呆望着哥哥那张聪明人的脸,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哥哥大笑,尽管眼下没什么好笑的事情,但他还是禁不住大笑了,有些时候,他也很俊。父亲叫他去了南方边界,又派他去了北方边界,去完成建筑任务,他完成了,但却终于没能猜出这些建筑将作什么用途。直到麦其的领地上粮食丰收了,他才知道那是仓库。

土司吩咐我们两个到边界上严密守卫这些仓库,直到有人肯出十倍价钱。我到北方,哥哥去南方。

对前来寻求粮食的土司,麦其土司说:"我说过鸦片不是好东西,但你们非种不可。麦其家的粮食连自己的仓库都没有装满。明年,我们也要种鸦片,粮食要储备起来。"土司们怀着对暴发了的麦其家的切齿仇恨空手而回。

饥荒已经好多年没有降临土司们的领地了,谁都没有想到,饥荒竟然在最最风调雨顺的年头降临了。

土司们空手而回,通往麦其领地的大路上又出现了络绎不绝的饥民队伍。对于这些人,我们说:"每个土司都要保护自己的百姓,麦其仓库里的粮食是为自己的百姓预备的。"这些人肚子里装着麦其家施舍的一顿玉米粥,心里装着对自己土司的仇恨上路,回他们的饥馑之地去了。

我出发到北方边界的日子快到了。

除了装备精良的士兵,我决定带一个厨娘,不用说,她就是当过我贴身侍女的桑吉卓玛。依我的意思,本来还要带上没有舌头的书记官。但父亲不同意。他对两个儿子说:"你们谁要证明了自己配带这样的随从,我立即就给他派去。"

我问:"要是我们两个都配得上怎么办?麦其家可没有两个书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