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6页)



你跑到自己的家。家里没有屠小英。只有那帧照片在墙上注视着大球搂着方虎在床上。他吐了一口血。抬起手扇了方虎一巴掌。大球抓住他的手腕,方虎捂着脸骂:

“老棍蛋!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爸爸生前都没打过我……”

她打着滚哭起来。

大球把你一把操到门上,说:

“爸爸,你算什么狗屁爸爸!’

你对我们说:如果屠小英嫁给了市纪委书记一物理教师听到孟老夫子愤愤地说:,这女人,丈夫尸骨未寒,她就攀上高枝啦!"

他无法聚起精神批改学生作业。窗户洞开,对着操场。操场上停着十几辆披红挂彩的高级轿车,鞭炮挂在杨树枝上,僻麟啪啪爆响。两位女缤相穿着红绷衣服,把按照俄罗斯传统装扮起来的新娘屠小英架出来。穿一身笔挺毛料中山装的新郎伸出生着寿夜的手,搀住了新娘的臂膊~一她身着一袭轻双双的白纱裙,脚前缀着一朵大红花……

他口吐鲜血,伏在办公桌,鲜血污染了学生的作业本……

你对我们转述小郭的话:“听说了吗?方老师的妻子投河自尽啦!”

“好一个节烈女子!”孟老夫子感叹地说。

“她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啊!”李老师说。

“死了也好,强似活着受苦。”宋老师说。

“说是这么说。可真要死临了头,又想活下去。”李老师说

“这就是人类的弱点。”小郭说,“大家都不彻底。我也一样。譬如:明知道当中学教师是他妈的天底下最倒霉的事,可我们还是教,骂着娘教,发着牢骚教。明知道现在干什么—哪怕去收破烂也比当教师实惠,可我们还是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这每月连毛带屎的九十元零五毛臭钱!”

“刘书记来啦!”宋老师低声说。

“孟老师,您说我们有没有必要向学生简单介绍一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小郭高声说。

你站在离城三十里的河边沙滩上,看着屠小英被沙土掩埋了一半的尸体。你想起了那条被河底淤泥活埋了一半的鱼。公安局调查清楚这不是个外国女人而是个死去的中学教师的老婆后,就失望地开车回去啦。她孤零零地躺在这儿,全身散发着臭气,吸引来成亿的大妈蚁覆盖她白色的肉体,吸引来成百的乌鸦在她尸体上空盘旋,吸引来数十只野狗围着她绕圈子。你轰赶着野狗,它们瞪着血红的眼睛蹲在你不远处咆哮着;乌鸦哇哇地叫着,把一摊摊黑白间杂的屎履到你身上,乌鸦粪便的气味与燕子粪便的气味几乎没有差异;蚂蚁在死人身上挤不到位置便向活人进攻。你的身上、脚上开始出现蚂蚁爬动的痰痒。你没有逃跑。你缓级地跪在沙滩上,跪在屠小英的尸体面前,等待着野狗咬断你的喉咙,等待着乌鸦牵拉你的肚肠,等待着蚂蚁把你啃成一架白骨。

你对我们说—他看到一个跳姗学步的孩子从白杨树缝晾里摇摇摆摆地走过来。这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穿着牛仔小背带裤和毛巾衫,赤着小脚丫。他生普柔软的亚麻色头发和碧蓝的眼睛。一个身体高大丰胰的、衣着华丽、高咨云异的贵妇人从白杨林追出来。她跑着,沉甸甸的俄式Rx房跃动着一他会不会想起那头撞Rx房的奇遇呢?还有,一匹黑色的大洋马啃着白皮青苹果的情景?你举着一束火红的美人蕉迎着她走去。那个美丽的混血小儿成了你们之间的障碍……

你对我们说,有一个人被关进铁笼里吃粉笔……他举着一支粉笔到嘴边,我们都闻到了它的香气,看到了它的光彩。你说他感到这粉笔有皮、有馅,气味鲜美,好像一只精心灌制的小香肠……

我们听你说有一个在铁笼里吃粉笔……~

在你与我们周围,除了长颈鹿,所有的飞禽走兽都竭尽全力发出了它们的吼叫。

假如—为什么不可能呢—他穿着那身油渍麻花的屠户服,出现在都以为是张赤球其实是方富贵的迫悼会上。

追悼会在学校操场上举行,几千名学生站成黑压压的一片。没有轿车—是什么原因?校长站在临时搭起的讲台上,阳光照粗着他眯缝着的眼。在讲台的一侧,站着李玉蝉,她像一根黑木头。还站着大球小球,他们前后左右地转动着头颅。

校长沉痛地说:“同学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开大会,追悼我们敬爱的张赤球老师一产

张赤球分援着学生们往前挤。层层叠叠的学生肉体。像一裸棵光滑的白杨树,散发着辛辣的气味,散发着石榴花的气味。

校长说:“张赤球老师是中国人,早年毕业于师范大学物理系,是该系的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到我校任教,至今已二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