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梦 生蹼的祖先们 第八章(第2/4页)



很快就到达了湖的彼岸。众人经过这一番愉快的水上游戏,心中的火焰明显减弱,从眼睛里可以看出来。我煞费苦心地鼓吹着,唤起大家的造反精神。

范碗儿帮助我组织队伍。他是一个圆脸的高大青年,嘴角上挂着愚蠢野蛮的笑容。实际上他聪明过人,他结结巴巴的讲演极富煽动性,他说:

“弟兄们,你们看到那些哭丧着脸的骡子了吗?它们就是我们的倒影!是谁把我们由人变成了骡子?是皮团长!”

“打倒皮团长!”

“剥他的皮!剜他的眼!点他的‘天灯’!”

一片褚红色的胳膊森林在我周围树起来。喊声震天动地,复仇之火熊熊燃烧。

我跳到一个高土坡上,不知羞耻地说:

“弟兄们!子日:”名不正则言不顺‘;俗谚日:“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群龙无首即为乌合之众,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为了造反胜利,我们必须推举出领导人。大敌当前,刻不容缓,我毛遂自荐为阉割造反军的司令官。”

群众齐声欢呼。唯有范碗儿脸上似有不悦之色。我暗中一笑,挥手平息群众的呼声:

“我任命范碗儿为副司令官!”

大家又是一阵狂呼乱叫,范碗儿嘴角上的愚蠢笑容又出现了。

我命令大家就地折断树木,武装自己。一个小伙子在木杆上绑了一根红飘带权充旗帜。

我们鼓噪呐喊着,向树林子深处冲去。一群群在地上寻找白蘑菇充饥的小话皮子惊惶地蹦到树上去。它们蹲在颤抖的树枝上,用黑豆般的黑眼珠看着我们。冲进树林约有一箭之地,我们就摧毁了一个用黄茅草搭成的窝棚,两个看守窝棚的士兵被群众乱棍打翻,也不知死活。窝棚里有一排生满锈的铁刀铁矛,还有一支盒子炮、一管双筒鸟枪。刀、矛武装了群众;范碗儿得了双筒鸟枪;我把盒子炮插进腰带里。

我命令造反队员们猫下腰,免得中了皮团长队伍的飞弹。范碗儿对我的命令不以为然,他在我背后咕哝着,大意是人类应该挺直腰板,不能像猩猩一样弓着腰。我凶狠地把盒子炮举到他的眼前警告他,如果不听命令就枪毙。他啐了我一口,隐身到树的阴影里,不见了。

皮团长的宫殿就在眼前了。树林由稀疏到一马平川,宫殿门前的开阔地上兀立着一些粗大的、边缘上生着木耳的树桩,每个村桩后都蹲着一名士兵。他们的马步枪架在树桩上。一簇簇的蓝眼睛花包围着焦炭般的树桩,也包围着穿黄制服的士兵。景色真漂亮。皮团长没有踪影,只有一个小头目站在士兵们后边。他穿一身黑制服,没戴帽子,蓬松着黑头发,好像一炷黑烟。他的手里握着一支黑色小手枪,枪口朝天。

我的队伍有些畏缩,队员们狡猾地原地踏步走。互相看着眼睛,眼睛里都冒出黑色的鬼气。

“不许怕死!”我喊叫着。

他们干脆就地坐下,有的捡草棍剔牙,有的捉肥胖的白蚂蚁填牙缝。这群贪生怕死的王八羔子!临到关键时刻,全部装了狗熊。我用枪苗子敲着他们的脑袋,一敲就响。他们龇牙咧嘴,但屁股不动。

范碗儿在树影子里冷冷地笑。

我顿时明白了:都是这小子在背后捣鬼。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我提着枪逼近他,他端着枪逼近我。眼睛对着眼睛,枪口对着枪口。我胆怯了,但表面上还是很强硬。

“范副司令!”我讽刺道,“你本领不小哇!”

范碗儿掀着鼻子,轻蔑地哼哼着:“杂种!你有什么资格当司令官?司令官应该由我来当!”

我被他的厚颜无耻激怒,对准他那张贼脸开了一枪。子弹出膛,被他一枪筒子拨到一边去。他嘻嘻地笑着:“就凭你这点本事也要来指挥我?你被阉过吗?你她妈的根本就没阉过,你是混进来搞阴谋的狗特务!”

他一枪就把我打翻了。他的枪口喷出的黑烟像乌贼鱼喷出的浓黑墨汁一样把我淹没啦。

在稠密温暖的黑暗里,我苦苦地思索着:我究竟被阉割过还是没被阉割过?是仅仅从精神上被阉割了还是连肉体加精神都被阉割了?现在我痛苦地回忆起一个梦境:有一天傍晚,两位手持白色剪刀、身穿鸭蛋青色服装、分辨不清是男还是女的人,把我骗到一张弹簧床上,用粉红色的、好像驱蛔宝塔糖一样的药丸喂我,把我喂醉了,他们就下了毒手,把我给阉割了。我至今牢记着那剪刀咔唧咔唧绞肉皮的可怕声音和可怕的、巨雷滚滚的疼痛。

我相信这两个穿鸭蛋青色服装的人是皮团长一伙的,而且无疑是皮团长的亲信。他们的技术麻利透顶,非久经实践是达不到这般炉火纯青的技术高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