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梦 玫瑰玫瑰香气扑鼻 第七章(第2/5页)



“我们一定能赢的,你瞧,红马都有点着急了,黄胡子也着急了。”

支队长说:“你好久都不出门啦,今儿个也该出去散散心。”

黄胡子斜眼看着鞍具。

“黄胡子,备马吧!”支队长从北屋里跳出来。

她也跟出来了。

黄胡子垂着头,只有鼻孔里……他好像谁都不看,双手托着马鞍,轻轻地放在红马的背上。

支队长本来就俊,从北屋跳出来时更是拔尖的俊,真是个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出色的好小伙子。他腰扎宽皮带,大热的天还戴着一副白羊皮手套。在梨树下,他抬手撕下一个小梨子,咬了一牙就扔掉了。

你说过那天你是去看过赛马的,小老舅舅。

你就是性急。

不是我性急。

你见过一等的好马鞍子没有?

没见过。

那怎么给你说呢?

黄胡子又点燃了一张绿钞票,火苗子,红绿相间的火苗子像小蛇一样沿着钞票的角飞快地往上爬,又烧着了他的手,墙上的壁虎都抖擞起来。

“走吧,今天都去。黄胡子,你甭克搐脸,我亏待不了你,”支队长看看坐在门槛上的小老舅舅,说,“小杂种,你也去。”

支队长携着她的手在前,黄胡子牵马在后,我在最后,黄胡子鼻孔里……吸食脑浆,不哕嗦了,狗都不想听了。

厢房里一股烧钱的味儿,烟把蚊子都呛跑了。

那彪人马是与我们同时到达比赛集合点的,人好久不见,见面感到亲热,马也是一样。你信不信?信不信都由你。

我怎么敢不信呢?

高司令坐骑一匹黑马,这也是一匹龙驹,通体像煤炭一样,只有四只蹄子是白的,号称“雪里站”。这匹马远近闻名,年年比赛跑第一。支队长的红马咴咴地叫着,高司令的黑马和高司令的随从们的马也都咴咴地叫起来。

草地上早就扎好彩棚,是用苇席扎的。你怎么老是要刨根问底呢?我怎么会知道苇席是从哪里买的呢?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高司令叫高什么?你混蛋!我知道他叫“高什么”?他就叫高司令,大家伙那时都这样叫,到如今我难道还能给他变个名字不成!他又不是我的儿,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就是儿子又怎么着,儿大不由爷娘,叫狗叫猫叫野兔子都是他自己的事……

小老舅量。您得理也要让人么,我不问啦还不行吗?高司令是个矮胖子,满脸黑油,与他的坐骑仿佛一个娘养的。矮归矮,胖归胖,但他上马下马却轻捷便当得很。他人也不难看,别看黑胖,人家黑得匀称,胖得瓷实,人家天生是当官享福的材料。高司令穿一身黑军装,戴一副黑手套,一嘴黑牙齿,像铁铸的一样。他说话声若巨钟,喜欢放声大笑,还喜欢跟小孩子逗趣,口袋里装着花花纸裹着的洋糖,见了长得好看的小孩就给糖吃。这不跟日本鬼子一样吗?怎么会跟日本鬼子一样呢?

几十个兵们聚在一起,握手寒暄着,都张着嘴,金光交叉扫射。

所有的植物都不遗余力地把气味喷吐出来,草地上蒸腾着使人头晕的腥味。

高司令的宝贝儿“夜来香”骑在一匹黑骡上,黑骡背上搭着大红猩猩毡,两个兵把她架下来,可能是两个兵架她下骡时碰到了她夹肢窝里的痒痒肉,她咯咯地笑起来,所有的人都循着笑声看她。

支队长偷眼斜视着她,“夜来香”。

“夜来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肤很白,眼睛不大,但水汪汪的像两粒葡萄。她的奇妙处在屁股,她的屁股使劲往上翘着,放上颗鸡蛋也难滚下来。

“宝贝,”高司令摸着“夜来香”的下巴说,“你愿意我赢还是愿意我输?”

“夜来香”抿着嘴,直瞪着满脸赤红的支队长说:“我愿意你输!”

高司令抬手拍了“夜来香”一个嘴巴子,半假半真地骂道,“臭嘴娘们,嫌俺老高长得丑?你愿意我输,我偏要赢!”

“老弟,看俺老高怎样摘你的玫瑰花。”高司令打着哈哈,转到玫瑰面前,玫瑰躲到支队长身后。“小美人,还娇羞娇羞的呢!待会跟着俺老高去吃香的喝辣的!”

支队长和“夜来香”用眼珠子打着信号,那群兵都抽着烟,打着哈哈,马儿们戴着铁嚼子,困难地啃着青草的梢儿。看热闹的百姓们都远远地站着,一个个瘟头瘟脑。被毒日头晒的。

黄胡子低垂着头,立着,拉着马缰,像一根拴马桩。他鼻孔里那两撮红毛抖动着,对,吸食脑浆。现在想起来,那群瘟头瘟脑的百姓们不知道怎样笑话黄胡子没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