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智斗青铜器赝品世家(第2/13页)

  付贵三个指头捏着酒盅淡淡道:“这么多年了,怎么又把这件事给翻出来啦?你们费这么大力气跑来找我,恐怕不是想叙旧那么简单吧?”于是我把木户加奈归还佛头的来龙去脉约略一说,特意强调付贵是解开木户笔记的关键。

  “这么说来,五脉对这个盗卖佛头的案子,一直念念不忘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许家已不是五脉之一。”我纠正了付贵的说法。付贵听到许家二字,看我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他问道:“你们家这么多年来,过得如何?”

  我简短地说了一下许家的情况。付贵听完,把酒盅搁下,指了指门口:“看到门口那副对联了么?那就是许一城送我的。我每年都请人临摹一副,挂到门外,这都好多年了。”我颇为意外:“您和我爷爷原来就认识?”

  “岂止认识,还是好朋友呢!”付贵晃着脑袋,仿佛很怀念以往的日子,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我跟他认识,那还是在溥仪才逊位不久。那时节,我在琉璃厂附近做个小巡警,每天别着警棍在管片儿溜达。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穿马褂的人走过来,胳肢窝下还夹着一把油伞,像是哪个大学的学生。那时候大学生老闹事,我就上了心,过去盘问。那学生说他叫许一城,正准备去北大上课。我一看他带着油伞,心里就起疑,北平晌晴薄日的,谁没事会出门带把伞啊,肯定有问题!”

  付贵说着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老人最喜欢回忆过去,而且对过去的记忆都特别深刻。我没急着问他木户笔记的事,而是安静地听着,希望能多听到点关于许一城的事情。

  “我不由分说,把他逮回了局子里,带入审讯室。刚坐下还没一分钟,又进来一拨人,说是有个人在古董铺子里失手打碎了一枚铜镜。掌柜的说这是汉镜,价值连城,非让他赔,两人拉扯到了警局。警察人手不够,我就索性把掌柜的与顾客也带进审讯室,两件事一起审。我略问了问古董铺子的案情原委,许一城在旁边乐了,跟我说我帮你解决这案子,你把我放了吧。我不信,说你以为你是包青天呐?许一城一拍胸脯:这可是一桩大富贵。

  “没想到,这案子还真让许一城给破了。他说汉唐铜镜的材质是高锡青铜,江湖上有一种做旧的手法,是用水银、明矾、鹿角灰掺着玄锡粉末去摩擦镜面,叫做磨镜药,磨出来几可乱真,要水银沁还是黑漆古都很容易。他把那掌柜的手一抬,上头还沾着锡粉,一望便知是个造假的作坊,专门讹人。于是我拘了掌柜的,又带着几个伙计赶去那商铺,顺藤摸瓜起出来了一个赝品作坊,立了一功。

  “我对这人立刻刮目相看,把他放了,还请去张记吃了一顿酱羊肉。从此我和许一城就成了熟人。琉璃厂这个地界,纠纷多因为古玩而起。有这么个懂行的朋友在,我以后办起案子来也方便。后来我才知道,人家是明眼梅花,五脉传人,肯折节与我这个小警察交结,那是人家看得起我。后来许一城做到了五脉掌门,我也借势破了几个大案,成了南城的探长。”

  说到这里,付贵忽然变得有些困惑:“我实在没想到,许一城这么一个明白人,竟然会去盗卖佛头。那家伙的性格我最了解了,生平一恨糟蹋文物,二恨洋人夺宝,经常感叹国家弱小,文物都得不到保护。当初孙殿英炸开慈禧墓,把他给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去盗卖佛头,我到今天也想不清楚。”

  我问:“您在审问他的时候,他没告诉您?”

  付贵听到这,气哼哼地咳了一声:“哼。佛头案发以后,北平警局要拿他。本来这案子没我什么事,我主动请缨去审他,认为这里面绝对有冤情。许一城是我的好朋友,我得想办法替他洗刷。”

  “您怎么如此笃信?”

  “因为这案子蹊跷啊!我告诉你,盗卖佛头这案子,唯一的证据,就是木户有三在日本学报上登的那篇文章,这叫孤证。至于那枚佛头他们是在哪盗的,什么时候盗的,这些细节一概没有。这么一个案子,一城只要推说都是那日本人所为,自己只是受了蒙骗,不说开释,多少能有减刑。结果一城那混蛋根本不配合,什么都不说,问来问去只有一句话:老付你不懂。过了几天,他索性认罪了,说左右是要死,这最后一份功劳不如送给老付你,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说到这里,一拳砸在桌子上,酒盅掉在地上,摔成了五六片,显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几十年。老太太闻声走进来,把碎片收走,又给他拿了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