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安静下来

高中毕业那天,我坐在某大学广场的台阶上,听着一群临近毕业的大学生一遍又一遍地排练着《明天会更好》,我自顾自地傻笑了起来。歌声伴着晚风,让夏天变得不再沉闷,夜空上的星星也跟着变得闪亮。

“有一天,农夫果园哥哥和可乐弟弟吵架。农夫果园哥哥问:‘我敢让大家在喝前摇一摇,你敢吗?’可乐弟弟很不服气,自顾自地摇了起来,然后它就死了,因为喷干了。”这个感人的小故事告诉我们,不作死就不会死,要听劝。

可我初中时就是一个不听劝的作死少年,并且一读就是四年,到头来操行分也没能及格。加上那年没有步步高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这种高科技,没有办法让学习变得so easy,所以我成绩惨不忍睹,初中的毕业统考,我坐在考场里瞠目结舌,差点哭着跑出考场。

由于在校表现比较不符合规章制度,成绩又差得很伤老师自尊,所以没有学校让我上高中。

妈妈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只有初中文凭,动用一切办法把我送到了海的另一边,到海南岛去上高中。我初到海南岛那天,就想跳海,但我没这样的志气,所以只能忍受满大街都放着那年快男海南本土冠军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

一位叔叔开车来接我,车上放着《有没有人告诉你》。到学校门口时,我以为自己是来考古的,因为放眼望去看到的教学楼每一栋都起码可以追溯到大唐盛世。我问叔叔:“这是希望工程吗?”

叔叔摇了摇头,说:“你的成绩,也只能这样了。”

几个粗壮的少年光着脚在水泥铺的篮球场上活蹦乱跳,让我颇为震撼。走进宿舍楼,迎面走来一个学生手臂上文着身,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繁体“龙”字,接着又看到前面一位穿着球衣的小伙伴,球衣背后写着:“拿起笔,忘了刀。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我看了一眼陪我同来的叔叔,他对我说:“这里氛围挺好的,你要好好学习。”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很尴尬,咳嗽了两声。

那天夜里,下铺的兄弟一直放着张震岳的《再见》,整个宿舍十二个人就静静地听着,鸦雀无声。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开学以后,我每天坐在最后一排抖脚和抠墙灰,心中堆满了无处发泄的无名火和对父母的怨恨,一脸的愤怒写在脸上,搞得也没人敢跟我说话。

我就这样度过了整个高一,到了高二,我唯一的朋友就是睡我下铺的那位兄弟。那位兄弟总是说起他在老家的事情,他老家离海口也就一两百公里,他没事就充满炫耀地给我介绍他老家引以为豪的一种名为“山猪炮”的自制武器,原理大概就像“摔炮”,主要功能是用来炸山猪,后来也会用来打群架和解决村与村之间的纠纷。

我不知道这种发明的意义在哪儿,为什么要没事炸山猪,他总是津津乐道地给我讲,我也就傻不拉叽地一直听。直到有一天他问我,要不要带一个送给我玩。

我看着他真挚的双眼,不知道怎么拒绝,然后告诉他,我家那边也有一种自制武器,四四方方的,可以扣住人的脑袋暴打别人,也可以当作盾牌防身。他听完点点头,并且诚恳地希望我到时候回家带一个给他。我点头说好,然后他得意洋洋地坐在床边抠着脚开始想象那种神秘的自制武器。

其实我说的就是我家里的锅。

但那时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并且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上课抠墙,下课抠脚。平时周末能出学校逛逛,但是一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也不想去任何地方,总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躺着。各种法定节假日的时候,更是百无聊赖,要么静坐,要么静躺,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在中秋静静地躺着和自己团圆,在元旦静静地躺着和自己跨年,完全不敢去想自己当前的处境,生怕一想就崩溃。只是偶尔接到父母电话的时候,我又总是很怄气地假装活得精彩,不需要关心。

但是到了高二,我开始害怕各种节日了。

那年的中秋,学校又要放假三天,我坐在床上,看着大家兴高采烈提着大包小包一个一个地被父母接走,下铺的兄弟问我今年有地方去吗,我傻笑着说:“有。”然后他开心地跟我挥手道别。

目送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伙伴,最后整栋宿舍楼再次只剩下我一个学生了,安静得能听到走廊另一头澡堂里的滴水声。我开始觉得有点难过。

我一个人走出空荡荡的学校,在门口吃了一份快餐,然后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大学校园里瞎逛。最后天黑了下来,我经过一个草坪,看到上面有许多围成一圈的大学生,在一起吃着零食月饼,欢度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