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第2/3页)

蔺王孙毫不在意他辱骂自己的亡父,哈哈笑道:“我看你这个老东西,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为了点儿浮财,在沈家园里刮地三尺,嫂嫂嫁妆箱子都恨不得扛回家去,这也倒罢了!我爹吞下牵星山庄不假,但每年多出来的生意出息,你这贪得无厌的老东西要得还少了?”

他说到这里,似是终于触及心病,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切齿冷道,“我爹死了以后,我年纪轻轻孤掌难鸣,武功没练到家不说,朝廷那头又袭不成爵,这没名没分的小侯爷当得心力交瘁……你这位好世伯,不说帮我的忙,倒三五不时来打秋风、要好处!”

他倏而走近两步,怨毒地死死瞪住章宿,阴森森道,“好一个仓山章!你他妈的,新娶的小妾恨不得都要老子养活……老而不死的贼杂,也配张口闭口自诩世家!”

章宿发了狂一样:“你有本事就一剑捅死我!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他说着忽然嚎啕大哭,声音凄厉如肝肠寸断一般,“我的孩儿,我的家业啊!沈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哭到一半,他又疯癫地哈哈大笑,“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你这种废物点心,就算练成金蝉玉蜕功又能怎样?韩绮可还没有死!他说不定就藏在暗处,迟早有一天要了你的狗命!”

方天至低垂的眼睫忽而轻颤了颤。

但他没有睁开眼来,只是静静地在黑暗中思索。

这几个跳梁小丑怎样攀咬内斗,方天至一概都不放在心上。他之所以奉陪到如今,只是为了知道师叔六妙……或者说韩绮的身份和下落。章宿死到临头,口不择言,已让他知道了一丝极其重要的真相——

韩绮并非沈家灭门惨案的凶手。白玉京与海侯府之间的所谓宝藏之争,不过是蔺王孙信口开河罢了。而蔺合意不但与韩绮无仇无怨,甚至极可能是他的朋友!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方天至心底的诸多疑惑顿时迎刃而解。

韩绮少年得意,初履中土,若是有要事待办,或是为了寻仇,为什么要带上身怀六甲的夫人?海侯府又为什么会存有他年轻时的小像?

这或许是因为,他当年携爱侣乘船而至,本就是来访友的——

而他要拜访的朋友,正是望海侯蔺合意!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沈家家主会因为他的缘故,而对蔺合意高看一眼——

也许作为韩绮的好朋友,蔺合意最清楚韩绮的底细:他坐拥白玉京的不尽财富,知晓一部绝世武功的秘籍,且因为一些方天至还不清楚的原因,这令人眼红的一切出现了某种可趁之机,令有心人可以伺机强取豪夺!

方天至反复斟酌,只觉得这个猜想极具可能。他甚至想到了更多,当年蔺合意买船出海,带回三船金银珠玉……他是从什么地方带回了如此惊人的财富?沈家灭门案的一应凶手,为什么各个都知道白玉京秘传的金蝉玉蜕功?

十几年前,沈家惨遭灭门的那个冬天,为什么恰好有个可怜的女人拼死生下了他?而相隔不过数月,满身是血的师叔又浑浑噩噩地上了山——又是谁害了他?

方天至一动不动地闭目趺坐,缓缓平复着内心难以言喻的起伏。

他仿佛隔着一层薄纸窥见了掩埋于过去的部分真相,但与此同时,更多的疑惑如潮水般涌来,他心中忽生出一丝败兴之感——隐隐的直觉告诉他,也许他并不想知道藏在暗处的所谓真相。

这万千思绪只不过一刹那间,在场诸人全没察觉。章宿的吼叫犹在耳畔,而蔺王孙则暴喝道:“那就让他来吧!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武功,我还比他年轻得多,他凭什么来杀我?!”

章宿不及回话,蔺王孙却猛地削出了一剑!

那软剑嗤嗤大响,霎时如三尺银练般往章宿脖颈上一伸一卷。周昊人在四尺之外,眼睁睁见他长剑借势一挑,地上忽飞起一颗花白的头颅!

那头颅在空中翻滚两圈,被章宿腔子里骤然喷出的鲜血淋成了血葫芦,这才“啪”一声摔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一座铜像的下方。

周昊只觉被人勒住脖子般的窒息,他牙齿咯咯乱战,半晌才尖声叫道:“你杀了人!我们……我们说好了的!说好了和从前一样,一切平分!”

蔺王孙冷冷道:“平分?你们不如去问问沈世伯一家,这些年他们人在阴曹地府,收没收到应得的那一份?”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到额角青筋暴绽,握着软剑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哈哈大笑道,“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平分?!”

周昊已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了。他本来相貌堂堂,眉目冷峻,行走江湖自有一番威仪风度,此时灰髻歪斜,衣着脏乱,圆睁的两眼几乎要涌出浊泪来,神色已惊恐到了极致,与赖在街旁乞讨的脏花子也没半点区别,“世侄,不,侯爷,侯爷……你饶我们一命,我们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