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误会

方洲生在秋天。

去年的这个时候,贺云舒问他要不要办个小型的庆祝,只家里人和近亲聚聚就行。

他拒绝了,说浪费时间。

她没劝他,要他多休息,少上几天班,家里也能撑得住。

他回她什么呢?

方洲用力敲了敲头,忘记了。

最近记性不是太好,很多事情浮光掠影一般。

想起来一点儿,更多的却沉水底下去了。

昨天母亲来说话,问他办不办生日,或者全家去南山吃个饭。又见他精神不太好,劝他干脆休假。

他同意吃饭,正好跟鼎食的股东会一起凑合了,但休息却拒绝了。

新项目那边做了一个明暗局,在海城寻了个中间人买到一个有批文却无技术和通路的公司,花钱包装一番后再用人私下联系翟智诚;平城这边却让简东顶着,也幸好魏宇咬得紧,工作细致,流程一直没办得下来,搞得连赵立夏都有点慌张了。翟智诚几次三番开会,要他出钱把两人的股份买走,他假意应着,就没松口。

左手用海城的公司卖翟智诚高价,右手用得来的钱压他平城公司的股份,等火候一到,万事皆成。赵立夏不必担心赵家垮台,可以毫无顾忌地分手;关浩跟着翟智诚出走海城,大笔的钱入那边的局,起码好几年无法翻身;简东要么守着分公司不温不火,要么自谋出路。

各人有了各人的结局,方家又得一利;若是以往,方洲该兴奋得无可抑制。

现在却稍微差了那么点意思。

方洲从床头柜里翻出那张被磨得毛边的照片,上面的贺云舒依然在看他。

他那时候才二十岁不到,学业爱情两得意,父母也为他铺好金光大道,人生肉眼可见地没有波折。他只要保持住自己,沿着既定的路走下去,早晚会迈上顶峰。所以,他纵情肆意,领着朋友们呼啸来去,根本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他也无须伪装,高兴了就笑,不开心了就走,打架起哄架秧子,一样无赖事也没拉下过。

即使偶尔有烦恼,也很快消失在飙车的速度和风里。

贺云舒所见的,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那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年,父亲突然中风。

方骏还小,沉迷在做大厨的梦想里,对家里的生意完全没有兴趣;母亲忙着为父亲找靠谱的医生和医院,有时候还要带他出国好几个月;小姑虽然能在公司说上话,但和小姑父的婚姻陷入困顿,抽不出太多的精力帮忙;方家的其它兄弟叔伯,要么有自己的生意,要么有自己的算盘。

母亲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开始考虑将公司交出去。

方洲不服气,父母亲一辈子的心血,怎么能白白给别人?

母亲苦笑,“不然怎么办?现在给出去,还能换钱,咱家还能轻松过日子。现在不交,等着别人来啃,肉全啃没了,咱们还要背债。何必呢?”

他热血上头,直接道,“妈,还有我啊。”

他是方家的长子,是父亲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既享受了方家最好的供给,就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指望不上。

母亲没说话,显然并不支持他这个决定。

方洲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既决定了提前接班,马上就取消了出国的计划。

赵立夏来问他,“为什么不商量就做了决定,我呢?”

他理所当然地回,“我家出事我来顶,这是很自然的事。”

赵立夏失望地看着他,说自己扛不起那样的责任,便提出了分手。

现在想来,她离开他,不过是许多的委屈积累起来的。

他一如既往的自我,是压死这段恋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洲没来得及品味失恋的痛苦,整个人便被卷入了社会的洪流之中。

公司繁杂的内部人事,外部错综复杂的关系。父亲病倒后,好几个大的合作项目停摆,合作人持币观望。

方洲很自信地以方家继承人的身份接手了项目,一个个合作人去拜访。然而招待他的茶水有,好酒好菜有,实在的话却没有一句。很多次无功而返后,在楼梯间抽烟的间歇听见下面人一声抱怨,“他当自己是谁?拎着一个方老板儿子的名头,就以为人家要跟他继续了?他凭什么?有能力还是有业绩?说大话的小子——”

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再去探望那些叔叔伯伯,果然从眼角眉梢里品出些味道来。

有亲近些的人来指点,告诉他其中玄机,帮忙分析各种姻亲关系或者利益关系。

他全盘接受,换了方法去做,可一转身,那得了他信任的人早挖了公司的利益出走,新开门户做起抢东家生意的事。

几乎令方家爬不起来,幸好方涵和方太太解囊相助,才免了一次危机。

方洲深受打击,万般想不通,人性怎么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