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2号管道(第7/20页)

门廊建在一堆碎石料之上。他斜倚在门廊的左侧,拂开积雪,用手摸索着寻找松动的石块。紧锁的大门两边各有一扇窗户,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太 小。

漫天的大雪对声音形成了一定的阻隔和消弭作用,但他还是能听到有辆车渐行渐近的声音。还有另外一辆,但是已经停了,可能停在东街的尽头。他们来了,但为时已晚。这条小路有一英里长,灌木丛生,而且很滑。等他们赶到时,这条狗就已经进入了管道,在溺死的同时,还把拜拉姆送入了导水管 中。

他找到一块松动的石头,把它扒了出来;他的动作非常谨慎,以免把肩膀上那条心脏还在跳动的狗摔下来。他跪着从门廊边慢慢往里挪动,然后试着站起身。开始时根本不行,琼西的髋部又肿得硬邦邦的。最后,虽然疼痛难忍,似乎一直疼到了牙齿和太阳穴,他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 来。

他靠着紧锁的大门站了一会儿,将琼西受伤的右腿抬离地面,就像一匹蹄下嵌着石子的马一样。待疼痛稍微减缓之后,他拿起石块,朝大门左边窗户上的玻璃砸去。他把琼西的手划出了好几道伤口,有一处还很深。窗户上半截剩下的一些破玻璃悬在下半截的上方,看上去犹如一座简陋的断头台,但是他对这些都无暇顾及。他也没有感觉到琼西终于逃出了自己的避难 所。

格雷先生从窗户里慢慢钻了进去,然后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四处打量起 来。

他正置身于一间约三十英尺长的长方形屋子里。最里边有一扇窗户,在晴朗的日子里,透过窗户无疑可以看到水库的壮观景色,但现在只有白茫茫一片,仿佛蒙上了一张白床单。窗户的一边有个大铁桶般的东西,上面有很多红点——不是拜拉斯,而是一种琼西称之为“铁锈”的氧化物。格雷先生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猜想,如果出现紧急情况,人们可以坐在桶里进入管 道。

在水泥地的正中央,就是那个直径四英尺的铁盖,正盖在管道口上。只见铁盖的一边有个方形的槽口,于是他又朝一旁看去。墙边靠着几件工具,在散着一摊从窗户里掉下来的碎玻璃之处,有一根撬棍。很可能就是俄罗斯女人准备自杀时用过的那一 根。

就我所知,格雷先生想,情人节前后,波士顿的人在早晨的咖啡里就会喝到这最后一只拜拉姆 了。

他拿起撬棍,瘸着腿,艰难地走到房子的中间,口里呼出的气息在面前凝成冰凉的白雾。他将撬棍扁平的一端插入铁盖的槽口 中。

大小正好合 适。

11

亨利把电话放回支架上,深吸一口气,屏住气息……然后拔腿朝那扇挂着办公室和闲人免进牌子的门跑 去。

“喂!”收银机旁的雷妮·戈斯林老太太高声叫道,“快回来,孩子!你不能进 去!”

亨利没有停下,甚至没有放慢脚步,但是他跑进门时,才意识到,是呀,他就是个孩子,此时起码比他后来的身高要矮一英尺,而且尽管也戴着眼镜,镜片却远远没有后来那么厚。他是个孩子,但是在那头松软的头发(等他三十多岁的时候,这头发会变得稀疏一些)下,却是一颗大人的脑袋。我现在已经合二为一了,他这样想着,而当他冲进戈斯林老头的办公室时,他在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在过去的日子里,当捕梦网的细绳全都靠近中心,而杜迪茨在帮他们记分的时候,他们总是这样哈哈大笑。我的肚子都快笑破了,他们总是说;我的肚子都快笑破了,太他妈的可乐 了。

他冲进办公室,但这不是戈斯林老头的办公室,一个名叫欧文·安德希尔的人不是在这里给一个不叫亚伯拉罕·克兹的人放过一盒小灰人用名人的声音求饶的磁带。这是一条走廊,是医院的走廊,可亨利丝毫也不觉得意外。这是马萨诸塞总医院。他赶到 了。

这地方阴暗潮湿,比任何医院的走廊都要寒冷,墙壁上都是团团点点的拜拉斯。有个声音在什么地方呻吟,我不要你,我不打针,我要琼西。琼西知道杜迪茨,琼西死了,死在救护车里了,只有琼西才行。快走开,亲我的大腿,我要琼 西。

但是他不会走开。他是狡猾的死神先生,所以他不会走开。他在这里有事要 干。

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去,谁也看不见他。走廊里真冷,他都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他现在是个孩子,穿着一件很快就穿不下的橘红色外套。他但愿自己带着猎枪,彼得的爸爸借给他的那支猎枪。可那支枪不在了,被留在过去,埋葬在岁月里,同时被埋葬的还有琼西那部贴有《星球大战》贴画的电话(他们当时多么羡慕琼西有那部电话啊),比弗那件到处都是拉链的夹克,以及彼得那件胸前印有NASA标志的毛衫。埋葬在岁月里。有些梦想会枯萎、凋落,这是人生的又一个残酷的事实。残酷的事实真是太多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