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彼得与贝姬(第2/5页)

彼得停了片刻,撑着发痛的双臂看了看她,但是他对她的关注——不管是死还是活——就像刚才对逆时针走动的手表一样转瞬即逝。他的当务之急是给火堆添上木柴,让自己暖和起来。他会改日再考虑这女人的问题。也许是下个月,当他坐在客厅里,膝盖上打着石膏,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的时 候。

他终于爬到柴堆旁。只剩下四块木柴了,不过是四大块。不等它们烧完,亨利可能就赶回来了,亨利会再去捡些柴火,然后去寻求救援。可靠的老亨利。在这个风行隐形眼镜和激光手术的时代,他仍然戴着那副老套的角质架眼镜,不过他永远值得信 赖。

彼得的思绪想返回旅行车,想爬进车里,重新感受亨利其实不曾使用的香水味,可是他控制住了自己。就像孩子们常说的那样,我们别去了。仿佛记忆就是一个目的地。别去想并不存在的香水,别去想杜迪茨。也别去想不得打球,别去想不得玩耍。他眼下要考虑的事情已经够多 了。

他侧着身子,艰难地把木柴一块一块地架在火上,虽然膝盖痛得他龇牙咧嘴,但是他欣喜地看到火星纷纷扬起,犹如亮光消失前的萤火虫一样,在倾斜的铁皮屋顶下飞 舞。

亨利很快就会回来了。他可以守住这个念头。只需要看着火势变旺,守住这个念头就 行。

不,他不会回来了。因为“墙洞”那边出事了。事情起 于——

“里克。”他眼睛望着舔舐着木柴的火苗,口里说出这个名字。过不了一会儿,就会燃起熊熊火焰。

他用牙齿取下手套,把双手伸到火边取暖。右手掌上被破酒瓶划过的地方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一准会留下疤痕,不过这算得了什么?对朋友来说,一两道疤痕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的确是朋友,对吧?没错。“堪萨斯街的四人帮”,用塑料刀剑和装电池的仿星球大战激光枪武装起来的“红海盗”。他们曾经有过一项英勇壮举——或者说是两项,如果把姓林肯霍尔的姑娘那一次也计算在内的话。那一次他们的照片甚至都登了报,所以说,有几道疤痕又算得了什么?同样,就算他们曾经可能——只是可能——杀过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因为那家伙本来就该千刀万 剐——

但是他也不愿想这些。不,不能想这 些。

不过他看到了路线。不管愿意与否,他看到了路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清晰。最开始是看到了比弗……还听见了他说的话,就在自己的脑海中 央。

琼西?你在那儿吗,伙 计?

“别起来,比弗。”彼得说,一边望着“哔剥”作响、越烧越旺的火焰。火焰现在已经很暖人了,阵阵热气扑向他的面庞,使他昏昏欲睡。“坐在那儿别动。就那样……你知道,坐着别 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小时候,比弗自己常说,这婆婆妈妈的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并没有具体的含义,但仍会让他们开怀大笑。彼得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就能找到答案,路线已经非常清晰。他瞥见了蓝色的瓷砖,蓝幽幽的浴帘,还有一顶显眼的橘红色帽子——里克的帽子,麦卡锡的帽子,那位“我站在这儿敲门”的老先生的帽子。他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其他的一切都能看到。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将来,还是过去,还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他能找到答案,只要他愿意,只要 他——

“我不愿意。”他说,并将那一幕彻底推 开。

地上还剩下一些小枝条,彼得把它们添进火中,然后望着那个女人。她那只睁着的眼睛已经不再有威胁之色,已经变得混浊,就像一只被击中不久的鹿的眼睛一样。她身旁到处是血……他猜想,她肯定是大出血了。她体内有什么东西爆裂了。是一次艰难的突围。他想,也许她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坐在路中间,因为她希望经过的人能看到她。的确有人看到了,不过瞧瞧这后果吧。可怜的臭婆娘。可怜又倒霉的臭婆 娘。

彼得缓缓地挪到左边,拉住防水布,然后又向前爬去。这块防水布此前是她的雪橇,现在不妨当她的寿衣吧。“我很抱歉,”他说,“贝姬,或者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你知道,就算我刚才待在这儿也帮不了你;我不是医生,只是一位该死的汽车推销员。而 你——”

——早就死定了,他本来想这么说,可是一眼看到她的背后,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直到靠近,他才看清她的背后,因为她死的时候面朝火堆。她牛仔裤的臀部炸开了,仿佛她放屁的过程就是导火索在燃烧,而一旦屁放完后,炸药便引爆了。牛仔裤的破布边在随风飘动,里面内裤的破布边也在飘动——她至少穿了两条长内裤,一条是白色的全棉厚内裤,另一条为粉红色真丝内裤。牛仔裤的双腿和风雪大衣的后背上长出了一样东西,看上去像霉或某种真菌,透出一种金红色,不过也许只是火焰的反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