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久视(第2/13页)

船上的两位心有灵犀,随着武则天的感叹,船首缓缓转向,朝观风阁而来。船首之人愈发兴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似要弄箫起舞,谁料船身突然左右摇摆,他稳不住身形,竟然“扑通”一声落入莲池。

武则天在观风阁上看得分明,不由探头轻呼:“哎哟!”却见落水的张昌宗已经被张易之伸手拽了上来。此时小舟恰好靠岸,两人沿着观风阁下的石阶匆匆跑上。那张昌宗全身都滴着水,活脱脱一个落汤鸡的模样,武则天一见之下忍不住纵声大笑。

张昌宗气得俊脸飞红,跺脚噘嘴地抱怨:“好你个五郎,你欺负人啊!骗我站起,自己却故意荡动船身。陛下!”

张易之倒很坦然,姗姗落座在武则天身边的凤萝席上,笑道:“我骗你你就信啊,活该!”

武则天好不容易止住笑,扬手捏了下张易之的脸,道:“朕看得真切,是你欺负六郎。”

张易之撇一撇嘴,又谄媚地道:“陛下!我们还不是为了让您开心。多少天没听您那么畅快地笑了,再说了……”

他指了指正往下扒湿衣服的张昌宗:“这大热天的,他沾沾水还清凉不是?”

张昌宗本来还在犹豫,听张易之这么一说,便干脆利落地把身上的白色丝袍整个褪下,赤条条地站到观风阁前,闭目呻吟:“嗯,这小风儿吹得真舒服。”

武则天的目光拂过张昌宗凝脂般的玉色肌肤,好像能看透流动在肌肤之下的血液,这血里充满年轻人的活力和欲望,带给她青春的错觉、永生的幻象,是如今的她一时一刻都离不了的啊……武则天朝等在旁边的内侍抬了抬手,内侍忙将干净的丝袍披在张昌宗的身上。

张昌宗耸了耸肩,“阿嚏!”他大声打了个喷嚏,也在武则天的身边依偎着坐下,嘴里兀自嘟囔着:“陛下!臣听说西域有种奇异的织物,水浸不湿、火烧不烂,用它做成的袍子穿在身上柔若无物,夏则透气滑爽、冬则温暖御寒,臣想向陛下求这么一件袍子呢!”

武则天抚着他解开的黑发,微微拧眉道:“唔,你说的这东西朕倒似乎也听说过,只是从来没见过啊。”

张易之摇头笑:“陛下,您别听六郎胡闹。就是有这样好的袍子,以他那性子恐怕也是玩过三天就扔了。您什么时候见过他同一件袍子穿三回的?还从冬穿到夏……得了吧。”

张昌宗恶狠狠地瞪了张易之一眼,仍然不肯罢休:“陛下,其实六郎的袍子是小事,六郎心里面想的,就是用这奇物给陛下织一顶帐子,陛下睡在里头保管香甜。”

武则天还未开口,张易之又抢道:“那帐子里头还不是陛下与你一块儿睡……”

武则天再度被逗得开怀大笑,直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张昌宗扑过去给她捶背,武则天缓着气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啊……五郎,我只骂你,这些话肯定都是你想出来的!”

张易之捶胸顿足:“臣冤枉啊!臣平日里虽然促狭些,却是个劳碌命。哪像六郎,成天尽琢磨些享受的玩意儿。”

武则天点头叹息:“活到朕这个岁数,才知道人这一生,可以享受的时间太短暂,真应该及时行乐啊。唔,你们说的这东西,朕倒也有些兴趣了,只不知如何去寻,宫里头肯定是没有的。”

张易之转着眼珠道:“如果真是西域的宝贝,莫不如去问问鸿胪寺?他们那里不是存着各国的贡品吗?就算他们眼下没有,估计也知道详细的来历。”

“鸿胪寺?”武则天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随即笑道,“五郎啊,既然如此,这事儿可就交给你了。朕的口谕,由你代表朕去鸿胪寺寻觅宝物。”

“是!五郎一定不辱圣命!”张易之痛快地答应着,与张昌宗眼神交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

张昌宗伸手挽起被水打湿的头发,动作大了些,宽袍大袖掠过桌面,狄仁杰的奏章被一带而下。

武则天微嗔:“六郎,小心点儿。”

内侍悄无声息地捡起奏章重新摆好,张易之探了探脑袋,讪笑道:“陛下,这奏章您都看了多少遍了,真有那么好看吗?”

武则天盯着他瞧了瞧,一指奏章:“好看不好看,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易之媚笑着捡起奏章:“那臣可就看咯。”

“看吧。”

张易之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丝绢奏本,看得全神贯注,脸色亦随之阴晴不定。少顷,他放下奏章,似乎还在回味,就听武则天冷冰冰地问道:“怎么?看完了?”

张易之打了个激灵,忙换上一脸春色,故作潇洒地道:“嗯,我说呢,原来是狄仁杰这老家伙表功啊。哼,这帮老东西成天价说什么为了社稷为了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可真要干了点儿活,表起功邀起赏还真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