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河(第6/12页)

狄景晖面色一变,气愤地迈开步子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扭头看着依然留在原地的袁从英,道:“袁校尉,我倒忘记了,还要劳您大驾绑缚我的双手呢!”说着,他把双手往袁从英的面前伸去。袁从英微微一笑,将背上的行囊卸下,递到狄景晖的手中。

狄景晖一愣:“这是……”

“我不绑你。没有马,你就受累背行李吧。”

狄景晖乐了,奋力将行李搭上肩膀,笑道:“很好,我狄景晖这些天做的新鲜事比前半辈子做的都多。袁从英,你倒会偷懒!”

袁从英也不理会,牵过韩斌的手,道:“斌儿,你不是想要我背你吗?来!”他一用力便将韩斌提了起来。韩斌大叫着“哥哥、哥哥”,已经被袁从英拉上了背,他狠狠地搂住袁从英的脖子,兴奋得简直不知所以了。

他们沿着铺满了积雪的曲折小道往前走去,谁都不再说话。天色依然昏暗,只能看清前方不远的道路。脚踏在雪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便只有细小的冰凌从树枝上断裂的微声,周围是那么的静。

韩斌牢牢地贴在袁从英的后背上,有点腾云驾雾般的恍惚,好像又要进入梦境了。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个早晨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都能够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此情此景,并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份令他终生难忘的温暖、坚定和力量。

越走天越亮,但面前升起了淡淡的雾气,且越来越浓,刚刚还能看见更远一些的道路,很快又被笼上了一层厚重、如白纱般的浓雾,眼前的路一片茫茫。

因为脚下的积雪很深,他们走得十分吃力,深一脚浅一脚,虽然天气冰寒刺骨,一个多时辰走下来,袁从英和狄景晖都已经汗流浃背,呼出的水汽混入雾气之中,眼前愈发是模糊一片。

“嗳,还要多久才能到黄河岸啊?”狄景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离黄河岸有那么远吗?我们没走错路吧?”

袁从英摇摇头道:“太阳在我们的后面,方向肯定是对的。只是雪地难走,我们走了这么久,其实没走出去太远。大概还要走两个多时辰才能到。”

“啊?”狄景晖叫道,“还有那么远!歇一歇,我要歇一歇。”

他把行李咚的一声扔在地上。袁从英也停下脚步,把韩斌放了下来,道:“歇一会儿可以,但是你浑身是汗,歇下来反而会冷。”他打开行囊,取出几个冻得硬邦邦的胡饼来,递给狄景晖和韩斌,“吃早饭吧。”

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可是这胡饼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狄景晖皱着眉头咬了几口,把手里的胡饼一扔,抱怨道:“在驿站吃过早饭再走多好,这东西能吃吗?简直是活受罪。”

袁从英冷冷地道:“再往前走,只怕连这样的东西都不容易吃到了。”

狄景晖道:“怎么可能?你别吓唬我,山珍海味我是不想了,这么粗陋的果腹之食,还怕没有?”

袁从英不作声,看了看韩斌,发现他也咽得很吃力,便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松树前,从树枝上抓了把雪在手中,递给韩斌,道:“斌儿,没有吃过雪吧?试试看。”

“啊?”韩斌好奇地接过雪团,捧到嘴边舔了舔,凉凉的,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便张开嘴大咬了一口,立即叫起来,“好凉,好冻!哥哥,我的肚子都冻住了!”

袁从英笑了,轻声道:“我喜欢雪的味道,小时候在西北,冬天我很少喝水,只吃雪。”

狄景晖听着也去树枝上抓了把雪,送入嘴里,果然有股植物的清香,和着冰脆的雪沫,嚼起来十分爽口。狄景晖连着吃了两口,才兴致勃勃地道:“我倒是听说过有些风雅人士,专门积攒松枝梅花上的雪水,用来煎茶泡茶,据说气味清雅淡远,特别能陪衬茶香。”

袁从英瞥了他一眼道:“西北干旱,冬天吃雪是为了解渴,没你说的那么风雅。”

狄景晖笑着点头:“袁从英,你小时候在西北过得挺滋润嘛。什么时候和我说说,你家里是干什么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奇怪的人物来?后来又怎么和我爹混到一处去的?”

袁从英皱了皱眉,低声道:“没什么可说的。”他拍了拍韩斌的肩膀,“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继续赶路吧。”

又走了很久,雾气终于慢慢散去。天空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周围已经十分明亮,远方的群山也清晰可辨,黑黄的山脊上点缀着一块又一块灰灰白白的积雪和霜冻,显得既肃杀又凄凉。面前的道路高低起伏,仍然看不到尽头。

袁从英停下脚步,让韩斌替自己擦了擦额头上滴下的汗珠,四下眺望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应该就快到了。”

狄景晖也抹了把汗,道:“咱们都走了三个时辰了吧,已经过正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