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子(第4/9页)

狄仁杰强压怒火,又道:“好,那我就换一种问法,以你一个五品官一年的官俸,可以办多少桌这样的酒席?”

狄景晖冷笑道:“爹,您是要考儿子的算学吗?您老人家不会忘了吧,景晖可是十九岁就明经中第的。这么点简单的算术难不倒儿子。如果您老人家真要考我,倒不如再接着问,儿子这五品官一年的官俸,可以买几副您面前的楠木桌椅,可以置几座您身边的嵌金屏风,可以换多少这桌上摆的密瓷碗碟和琉璃杯盏,可不可以置得下儿子在城南那座五进的大宅院,以及您儿媳头上身上的华服首饰、我母亲每天都要服用的冬虫夏草……”

陈秋月颤抖着声音道:“景晖,别说了!你喝醉了。”

狄仁杰道:“让他说!”

狄景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醉?我这样的酒囊饭袋可不那么容易喝醉。再说了,喝醉了又如何?也不像人家什么大将军那么金贵,时时刻刻需要保重身体。”

袁从英猛一抬头,目光像箭一样射向狄景晖,但又慢慢移开了。

狄仁杰道:“狄景晖,这就是你给我办的接风宴?一见面,你可曾问过我回乡的缘由,你可曾问过我一路上的经过?难道迟到懈怠、摆阔炫耀就是你给我接风的方式?”

“哼,儿子倒是想问,您给过儿子机会了吗?再说了,儿子就是问了,您会说吗?您老人家可是国之宰辅、朝中栋梁,全身上下担负的都是国家机密,儿子哪里有资格知道您的事情。不过这回儿子倒是看出来了,您别是奉了圣上的命,又要当什么钦差大臣,微服来查您儿子的违法贪墨之罪吧?”

“景晖!求求你不要再说了。”陈秋月已经带着哭音了。

狄景晖咬着牙道:“为什么不说。我花的都是清清白白的钱,我又不怕。”

狄仁杰已然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袁从英站起身来,道:“大人,从英告退了。”

狄景晖拦道:“袁将军,你可别走。你走了我爹怎么办?他对我不待见,把你可是当宝贝似的,哪次写回家的信里面不要夸你几句。景晖还想向袁将军学几个哄我爹的绝招呢。”

狄仁杰道:“从英,你去吧。”

“是。从英先告辞了。”袁从英向众人一抱拳,转身往堂外走去。

狄景晖对着他的背影笑道:“哼,我还道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今天看来靠的不过是卑躬屈膝、言听计从,讨人欢心而已。”

狄仁杰狠狠地一拍桌子:“狄景晖!你给我住嘴!”

袁从英刚跨出二堂门,他停下脚步,紧紧地捏起拳头,站了片刻,才又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狄仁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声道:“狄景晖,你也走吧,你们都退下吧。”

狄景晖还想说什么,陈秋月拉住他的胳膊,含着眼泪向他拼命摇头。狄景晖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下,向父亲作了个揖,与陈秋月一起离开了二堂。

后堂的东厢房是狄景晖和陈秋月在狄府的卧室,三开间的套房,层层叠叠地挂着山水织锦的帏帘,一床一塌、一架一柜,无不风格简练色调淡雅,莲花样的铜香炉里飘出百和香镇静安然的香气,但似乎也无法让狄景晖安静下来。他在屋子中间不停地来回走动着,陈秋月默默地坐在榻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悠悠地开口道:“景晖,你今天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狄景晖不耐烦地答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你再问一遍干什么?”

陈秋月抬起眼皮,神情倦怠地道:“景晖,你那些话骗骗阿翁也就罢了。他老人家毕竟多年没有回太原了。可你骗不了我。城外哪里有什么波斯酒肆?再说,太原城中最好的三勒浆就在你自己开的酒肆里头,又有什么必要舍近求远?”

狄景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陈秋月:“你倒是精明,不愧是陈长史大人的千金小姐。既然你这么有见识,怎么不干脆去告诉我爹我撒谎了?”

陈秋月道:“景晖,你不要这么焦躁。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你,你是我的郎君啊。”

“哼,郎君?你想知道内情,恐怕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爹吧!”

陈秋月长叹一声:“景晖,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可我能感觉得到,你必是碰上了天大的难事,否则今晚你绝不会如此烦躁,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狄景晖继续在屋子里走动着,没有说话。

陈秋月道:“景晖,阿翁是那么精明谨细的一个人,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也许一时察觉不到你言语中的破绽,等他冷静下来,一定能发现你的问题。”

狄景晖“哼”了一声。

陈秋月又道:“还有那个袁从英,你何苦无端得罪于他?我听说他是个非常有本领的人,又深受阿翁的信任,这次阿翁返乡,把他带在身边,还说不好是出于什么目的。你今天这样对待人家,不是白白地又给自己树了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