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乔唯之章 归来的他,远去的他

凌乐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回来。我一会儿看看窗外,手里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雨水顺着玻璃窗往下淌,一想到门口的小径到了晚上黑漆漆的,心就跟着一起下沉,一支烟过后,我终于沉不住气了,拿起衣架上她的外套,走出门去。

下过雨之后,外面阴冷阴冷的,我顺着小径往前走,一边靠抽烟取暖一边吸着鼻子,手心里一直攥着手机,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那个哆哆嗦嗦的身影迎面向我走过来。刚才打了半天她的手机都打不通,一着急我的脾气就冒上来:“你上哪儿去了?打你手机干吗不接?”我扔掉烟,一抖外套披在她身上。

“打了吗?”她翻着手机说,“哦,还真有,放包里没听见嘛。”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稻草人,特别可笑。我兀自转身,垂头丧气地快步往回走。

“哎。”她从我后面赶上来,用指尖戳了一下我的肩膀,“这就生气了啊?”

“你那什么破手机,我打你手机,你从来都听不见!”这样说,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我小气,开始东拉西扯找手机的不是。

“哪有,这不碰巧了嘛,再说,你才打过几次啊?”她不服似地撅起嘴,等着我拿钥匙开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乔奕呢?”

“他在楼上洗澡。”我生硬地回答道,走进去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抓起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乱按一通,“我白天带他去了心理中心。”

“噢,那位医生说什么了吗?”她脱掉披在身上的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他希望乔奕去他那里工作,他有专门合适他的工作。不过……我还没答应他。”

她无法理解地看着我。

“他想让乔奕住到那里去。”我补充道。

“那很好啊,你为什么不答应啊?”她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大口喝着,似乎特别渴。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其实我知道她说的“很好”没有别的意思,但我还是故意曲解地说:“你是不是特别想让他搬出去住?”

她一怔,看着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样可能会对他有帮助。”

“有什么帮助!不就是从一个康复中心再到另外一个康复中心,跟他之前待的地方有什么分别?”我把手里的遥控器甩在沙发上,站起来。

“可你总不能让他在你身边待一辈子啊,他23岁了,是个大人,他也应该有自己的事情做,做他自己感兴趣的事,交他自己的朋友。”

“你是说,他跟我们不一样喽?你早就这么想了,他留在这里碍你眼了是吗?”

“乔唯,你不用找机会跟我吵架!”凌乐乐戳穿了我。有时候,我真的对她敏锐的洞察力感到惊奇,她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绝世高手,竭尽全力隐藏到最后,保存功力给对手一记绝杀,一剑封喉。过去,我们吵过大大小小的架,林林总总地归纳起来,就算起头的人是我,到最后赢的人也还是她。她最拿手的好戏就是说这句话:“你不用找机会跟我吵架。”此话一出,我马上就沦为一个愚蠢幼稚的小孩,最可恶的是,我还总是对自己愚蠢幼稚的行为后知后觉。

“我去楼上换衣服。”她踢掉鞋子没好气地说。

我啃着手上的指甲,兜圈子似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不过是好心出去等她回家,怎么到最后就……我开始对自己刚才那一系列的愚蠢行为感到发自肺腑的懊恼,一时气不过朝近处的椅子踢了一脚,她的背包放在上面,背包的拉链开着,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我慌慌张张地看着楼梯,从地上一样一样捡起来,打算趁她还没发现全部塞回包里。然后,我捡起掉落在我脚边的牛皮纸信封。

我没有把它塞回皮包里去,而是拿在手上,掂了掂,我站起来拉过椅子坐下,信封上印刷着父亲的实验室所在大学的名称。这种信封家里多的是,随便拿来装点东西并不奇怪,可这个信封显得格外醒目。它太旧了,旧得让人莫名地感觉到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尘封已久的“秘密”。我握紧信封一角的手心渗出汗来。

我舔了舔嘴唇,将它打开。

随着那张泛黄的纸张一点点在我眼前展开,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整个脊背都僵住了。

“你干吗翻我东西,”凌乐乐从楼上下来,看我手里拿着这个信封,劈手就过来夺,“还我!”

“这你哪儿来的?”

“你还我!”

我松开手,指尖留下信封被抽走时的空落感。我看着她,觉得她离我又遥远又陌生。

她把信封捂在胸口,咬着嘴唇。

“你把它带在身上干什么?你还把它拿给谁看了?你到底从哪弄来的?”我近乎于低吼着,声音在原本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骇人,像头被困了很久突然爆发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