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孩儿

这天晚上,初荷一个人在房里,拿着镜子照了又照,细细琢磨镜里的面孔到底哪处像叶莺莺。

镜中少女白皙的面颊上透出健康的红晕,眼角眉梢都微微向上斜挑,很有精神的模样。下颌尖秀,但两颊还是小孩子才有的圆鼓鼓轮廓,也看不出是不是会有朝一日蜕变成叶莺莺那样秀致的瓜子脸。

事事都经不住琢磨,这样仔细把五官拆来拆去分析,倒真看出七八分像来。然而初荷无论怎样冲着镜子里面挤眉弄眼,或笑或嗔,都学不出叶莺莺风韵天成的样子,只看得镜子里一个青涩的卖弄风情的傻姑娘。

她气馁地放下镜子,心里说不出地堵,有些想去问问薛怀安,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也像叶莺莺,但是再一想,不论他说像或者不像,自己都会不开心,于是懊恼地躺到床上,瞪着窗外当空一轮明月,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薛怀安一早便和傅冲、宁霜出门办事。初荷一个人闲得无聊,在园子里瞎转,遥遥听见叶莺莺在练嗓子,顺着声音寻过去,在一处雅致小院儿门口停下脚步。

隔着门前甬道两旁的稀疏翠竹,可以看见陆云卿坐在一只鼓凳上拉着三弦,叶莺莺俏生生立在一旁,和着琴声,轻轻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这是昨日宁霜唱过的一段,不过今日由叶莺莺唱来,同样的调子,却惆怅幽怨,别有一番味道。

唱罢,只听陆云卿口气随意地说:“她昨儿唱这个,你今儿就要唱这个。”叶莺莺以漫不经心的口气答:“薛怀安昨儿帮我搭戏,你就愿意凑热闹,平日里怎么没这么热心。”

陆云卿低低地笑,道:“好,那以后热心些。”

初荷还想多听几句,忽然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问:“请问这位姑娘,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吗?”

初荷一回头,见是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少女,虽说是丫鬟打扮,可是模样俏丽,气质大方,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比不过。

那丫鬟见了初荷,讶异之色从脸上一闪而过,上下细细打量她一番,才按照下人该有的礼貌微微一礼,道:“奴婢是陆公子的丫鬟如意,姑娘要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就请进吧。”

初荷觉得自己算是在偷听,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时候拔腿就跑更是小家子气,点点头,跟在丫鬟身后往里走。

里面的陆云卿和叶莺莺早已听见动静,双双迎出来。陆云卿和气地问:“初荷姑娘是来找我的?”

初荷想要编个搪塞的瞎话,可是无法出声也没法子跟对方用手语交流,她本是出来闲逛,随身没有带本子和炭笔,一时间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陆云卿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温和地说:“哦,看来误会了,不是来找我的吧,恰巧路过此处对不对?”

初荷赶忙顺坡下驴,使劲儿点了点头。

陆云卿又问:“那既然经过,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我家如意泡茶的功夫不错。”

初荷随即又点点头,可是心中却生出奇异的感觉,觉得明明他完全是征求自己意愿的口气,可怎么好似没法子拒绝一般。不由得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很轻易就可以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控制住场面,让别人不由自主地听命。

饮茶的时候,因为初荷不能言语,陆云卿和叶莺莺便也不怎么多说话,陆云卿显得有些疲惫,一张面孔泛着病态的青白色。叶莺莺见了,对初荷说:“他这人特娇气,又贪睡,大清早就没精打采的,初荷我们走吧,让他自个儿歇着。”

初荷跟着叶莺莺走出小院儿,叶莺莺又拉着她闲逛。她大概觉得初荷有些闷,便没话找话地说:“说起来,我和你表哥虽然结拜了,可是,我都不怎么了解他,结拜啊什么的都是宁霜那个鬼丫头瞎搞的。宁霜说他办案时精明细致,不过平日里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倒是有些迷糊的样子。”

初荷原本就对叶莺莺有些计较,听了这样的话更是不高兴,心想:我家的“花儿哥哥”我怎么说呆都可以,外人却是万万不能说的。于是低头不语,却悄悄放慢脚步,趁叶莺莺不注意,偷偷伸脚在她的裙角上一踩。叶莺莺没有防备,身子向前一个趔趄,幸好原本走得慢,加之从小唱戏练功平衡感好,身子一歪一倾却没有摔倒。

叶莺莺转头去看初荷,却见小姑娘一脸焦急地扑上来伸手扶她,这一扑力道极大,把刚站稳的叶莺莺一下子扑得摔坐在地上。她摔得颇疼,身上又被初荷死死压着,心头不悦,正要发火,可是身上那不能说话的小姑娘嘴里咿咿啊啊说着,双手舞来舞去比画着,似乎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道歉,脸上的表情更是焦急万分,倒是叫她这个受害者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