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离门的距离是七步,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我开枪的话,这个人必死无疑。初荷举着枪,在心里暗暗算计着。

尽管是制造武器者和神枪手,可是十四岁的少女从未将枪口对准过任何人,在想到有人会在自己枪下死亡的一刻,她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着,血脉的波动影响到手臂的稳定性,在月色中,她可以清楚看见枪口上凝着的一抹月光因为手臂的颤动而轻轻晃动着,好像是月华在流淌一般。

初荷深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对自己说:“也许可以不开枪,只是吓唬对方一下。”但是她从心底里知道这其实是不大可能的,她发不出声音,没办法呼救,如果对方是一个亡命之徒,一看自己这么个小姑娘拿着一把枪,万一不放在眼里,强行扑上来夺枪的话,自己只有扣动扳机这唯一的出路。

那么,也许可以去射肩膀或者大腿这样的部位,她快速思考着。

初荷知道这样的准头儿自己是有的,当然前提是对方要像木头靶子一样静止不动,如果对方一进门就直扑过来,她不确定在黑暗中是否还能射得这样准。于是,她忽然有些恼恨起自己不能出声来。如果可以出声,在对方进来的时候自己大叫一声吓对方一下,只要对方的动作稍有停顿,哪怕只是站住一秒钟,她相信自己也能准确地射中任何想射中的部位。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可是除了呵呵的出气声,什么都发不出来,甚至是绝望的尖叫。

这世界,原来是不允许她绝望的。

然而这些心事在心里一转动,初荷发觉自己心跳的速度降了下来,第一次向活人开枪的恐惧心理渐渐退去,持枪的手稳定而有力。

眼看那人的影子到了门口,十字雕花门的毛玻璃上映出一个被月光拉变形的身躯,突然,初荷听见院子里一个外国腔大喊道:“You,干什么呢!”

门口的人影一晃,显然是被那一声大叫吓到了,转身就要往外跑。不想本杰明的动作倒是很迅速,一瞬间已经蹿了上来,初荷只见屋外两团黑影扭打在一起,一时间也分不出谁是谁,匆忙拎着枪就去助战。

她推门一看,穿着浅蓝色熊宝宝睡衣、睡裤的本杰明正和一个蒙面黑衣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那黑衣人明显是有武功的,被本杰明用这样小无赖似的打法缠住,却还是招数清晰明确,每拳都击在本杰明的要害。

但是本杰明看起来定是在街头混过,对打击的忍耐力很强,无赖型招数的使用也十分熟练,扭啊,缠啊,拽啊,像一条缠住对手的泥鳅一样执着。

初荷怕开枪误伤本杰明,把火枪往怀里一插,忙冲上去助拳。

她冲上去的时候,本杰明正好被黑衣人的膝盖狠狠顶在下腹的要害,紧接着又是一拳打在脸上、一脚踹在肚子上,本杰明支撑不住,终于被黑衣人踢飞。

黑衣人一跃而起,夺路就要逃,初荷的拳头已经挥上来,阻断了黑衣人的去路。

两人立时缠斗在一处,两三招之后,初荷已然知道自己的武功绝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不自觉地就使出了自己下九流的必杀技。

然而即使用上了必杀技,两人的武功悬殊,初荷还是越打越吃力,终于被那人一个重拳击在胸口上,心中血气翻涌,“噔噔噔”地向后连退了三步,眼睁睁看着那人翻墙跑了。

初荷捂着胸口不敢大口喘气也不敢动,生怕呼吸一用力就会吐出血来,好一会儿,她觉得胸中的血气稍稍平息下去,才慢慢回转身去看本杰明。

本杰明刚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初荷的火枪,有些疑惑地望着初荷说:“初荷,这是刚才你打架的时候从怀里掉出来的,你怎么有枪,明国的治安很不好吗?”

初荷见自己的枪在月光下泛着无法让人忽略掉存在的银辉,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幸好自己还有不能说话这个“挡箭牌”,胡乱用手比画了几下,假装是在用手语解释,然后一伸小手向本杰明要枪。

本杰明见初荷这般,也没多想,就把枪递了回去,道:“看来,治安的确不好,明天我也向壮要一把枪去。”

初荷一听就急了,赶忙拉住本杰明的衣角,指着自己的房间示意他跟着来。

本杰明会意,以为初荷还有什么要紧事,跟着她进到屋里,但见初荷点了油灯,再从橱柜里拿出三两样精致的小点心放在小圆桌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清水,指了指桌边的鼓凳示意他坐下休息。

本杰明依言坐下,暗道她这原来是要感谢自己呢,不由得觉得这少女really really可爱。故而虽然他身上被打伤,此时吃东西和喝水都会牵动伤处,可还是高高兴兴地吃喝起来。

初荷坐在小圆桌的另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本杰明,待他吃完,递过去一张写好字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