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们一分钟都没等,用家里的锄头和铁锹在屋外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坑。由于我和哥哥都没有吃早饭,没力气把那个坑挖得很深,只是估计能放下一个人就够了。之后,我俩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到屋里抬起床上的尸体,把它丢到坑里,匆匆埋葬了。

做完这一切,我俩筋疲力尽,自然也没人有心情去烧火做饭,我们找到了一些红薯,生吃充饥。

将继父埋葬后,我们体会到了“入土为安”这个词的含义——当然我的理解可能有些片面,仅仅指的是我和哥哥感觉到心安,至于死者是否得其所,我才懒得去管呢。我只知道,他入了土之后,我们的恐惧感似乎也一起被掩埋在那黄土之中了。这一天,我们剩下的就只有对母亲的担忧和对停雨的期盼。但该死的雨又下了一整天,而且到了夜里更变本加厉。我就在这哗哗作响的雨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和哥哥立刻感到不对劲,我们看到屋里多出来一溜稀泥的痕迹,而且这些混杂着雨水和腐臭的稀泥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继父的床前。

看到这一幕,任何想象力再贫乏的人都会联想到此刻那张床上躺着什么,我和哥哥几乎都不用去确认就已经崩溃了。而事实上,当我们像木偶一样掀开床边那块破布的时候,崩溃的就不只是精神,还有我们的五脏六腑。看到(和闻到)床上那具开始腐烂的尸体的第一眼,我和哥哥就立刻狂吐起来,直到把肚子里的酸水全都呕了个干净,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为止。几分钟后,哥哥脸青面黑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

这还用说吗,这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我和哥哥像逃命一样披上外衣就朝外面奔去,而这时,我无意间注意到了一些东西,心一下揪紧了。但当时哥哥不断催促我走快一点,所以我没有太多思考和质疑的时间,我当时只感觉大脑里一片混乱,而解决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下山。

在这恐怖的两天当中唯一幸运的事就是,雨终于在这个早上停了。我们跑到昨天塌方的山路,看到坍塌的状况和昨天几乎一样,这说明塌方没有继续恶化。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互相牵着手,小心翼翼地翻过垮塌的泥石——还好,前面的路没有被堵塞。我们就这样一口气都没歇地狂奔到了镇上,在镇上那些人的眼里,我们就像两个从山上跑下来的疯子。但我们顾不了这么多了,见一个人就向他打听母亲的下落,把母亲的照片给他们看(昨天白天,哥哥找到了一张母亲的照片,带在身上)。

终于,一家面馆的老板告诉我们,两天前的晚上,一个妇女从山上摔了下来,具体是什么时候摔下山的不知道,因为发现她的那个农妇说,那时她看上去已经昏迷很久了,还以为是个死人呢。还好那农妇用手指试探了一下鼻息,才知道这女人还活着,便把她背到了镇上的医院。面馆老板捏着母亲的照片说,我看就是这个人。

我和哥哥心急如焚,径直来到了镇医院。在医生的带领下,我们看到了病房里仍然昏迷着的母亲。

以上的内容,就是我们在山上发生的事,以及后来下山的整个过程。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你们是不是都听明白了。

我说的“你们”,是指现在面对着我的两个人—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