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史黛西真是太能睡了,她通常不到上午十点是不会起床的,克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黑暗中拖着自己的身子走下床来。她带着无比羡慕的神情,透过打开着的房门看着睡在另一间卧室里的史黛西。克莉记得很清楚,自己在找到人生中真正想做的事情之前,也是过着这种每日晏起的生活。

今天克莉没在那间狭小的厨房里煮咖啡,而是决定开车去镇上,然后在星巴克咖啡馆里小小地挥霍一把。她憎恨这幢冷冰冰的房子,哪怕现在有史黛西·保得里与她同住,她也尽可能地少花时间待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室外温度计:零下二十一摄氏度。气温几乎每天都在下降。她戴上帽子和手套,穿上羽绒服,走出大门,来到她停在车道上的汽车旁边。昨夜下了点雪,车顶和车身都覆着薄薄一层积雪。当她拂去积雪的时候,再次因自己对韦恩·马普尔大发暴怒而后悔不已——自己亲手毁掉那座原本可以通行的桥实在是愚蠢的行径。不过这就是克莉的本色,她很性急,而且没办法长时间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愚蠢的人。以往还生活在梅迪西克里克的时候,她的这种态度和行为可能比较奏效,那时她还是一名叛逆、桀骜不驯的高中生。可是到了现在,在这个地方,她实在是没有理由再继续那样做。她本来万万不该去猛烈抨击别人的——尤其是在她已经非常清楚那样做对实现自己的最大利益只会起到反作用的情况下。

她发动汽车,然后沿着倾斜的车道缓缓驶上了乌鸦峡谷路。天空是铅灰色的,雪花又开始飘落。天气预报称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降雪——像洛宁福克这样的滑雪胜地非常期盼雪的来临,就像农夫期待雨水一般。克莉本人则对下雪天无比厌倦,也许对她来说,现在真的是时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小镇了。

她行驶得很慢,因为沿着峡谷蜿蜒向下的路面上不时有些结冰的地方,而这辆租来的汽车轮胎很次,抓地力极差。

现在该做什么呢?顶多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她就能彻底完成对现有可用骸骨的法医研究。接下来,即使看起来没什么希望,她还是会去问问泰德是否知道她能在哪里找到更多的关于凶手身份的线索——当然,她得用巧妙的方法婉转地向泰德打听情况,因为他并不知道那些矿工们的真正死因。他已经邀请了她明天晚上一起吃饭,而她则决定要趁此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还有六天就到圣诞节了。她的父亲好几次恳求她去宾夕法尼亚州同他一起过节。他甚至愿意为她支付往返机票的费用。也许这是一个信号。也许……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汽车一阵剧烈震动,她下意识地猛踩刹车,并且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汽车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开始打滑,不过并没有完全甩出道路,而是横向停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克莉紧紧握住汽车的方向盘。发生什么事了?有东西打碎了她的挡风玻璃,上面布满了蜘蛛网状的裂纹。

随后,她瞧见了挡风玻璃正中的那个很小很规则的圆洞。

她再次尖叫起来,急忙弯下身子蜷缩在汽车窗框下面。她的头脑在这一片死寂中飞速运转着。那是一个子弹孔。有人朝她开枪,想要杀死她。

该死,该死,该死……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坐直了身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敲打着中间部分有些下陷的挡风玻璃,使玻璃中央那个洞变得更大些,这样她便可以透过洞口看清外面的情形。随即她再次握紧方向盘,踩下了油门。这辆福克斯轿车有些打滑,但她还是努力将其控制住了。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再次遭到子弹的袭击,在恐慌中加速行驶,汽车碾到了路面上结的冰,又开始打滑,朝着路边的护栏冲去。与护栏相撞后,汽车又被弹回道路中央,紧接着一连盘旋了好几圈。克莉被吓得不行,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受伤。

“该死!”她喊了一声。那名射手应该仍然还在附近,甚至也许已经跟在她后面沿着山路下来了。她的车突然熄火,乘客座位那一侧也严重变形,不过幸运的是车还没有完全报废——她转动着车钥匙,引擎便再次发动了。她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让车做了一次三点转向,然后继续沿着公路往山下行驶。车还能开,但是不断地发出可怕的噪音——听起来像是有一块挡泥板在不断地刮擦着其中一个车轮。

克莉用发颤的双手握着方向盘,非常小心地驾驶着汽车缓缓下了山,进到了小镇,然后径直往警察局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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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克莉填写完一份事故报告之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警官立即带着她进到了警察局长的办公室。显然,她现在已是一名重要人物。她看到莫里斯局长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桌上堆满了不同颜色的卡片、照片、图钉和胶水。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看不懂的图表,不过无疑能看出是跟纵火案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