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危在旦夕(第2/7页)

他俩都明白。 

不到十几分钟的密谈里,贵婉已经第三次提到了“死亡”。或许,她还会继续提及“死亡“。而资历平有可能是在她身处绝境时内心独白的唯一倾听者。 

资历平望着她,说:“我还能见到你吗?” 

“能。”贵婉说,“不过,将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容易见面了。也许一年一次。” 

“我大哥,他,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会的,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贵婉说。 

资历平沉默了。 

“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转了一圈的问题又转了回来,像螺旋线一样,问题永远都无法逃避。 

“会。”资历平说,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听上去很沉重。 

贵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的手伸过来,握住资历平的手,低声说:“如果那一天来临,你回上海,到麦特赫司脱路83号……”她把头伸过去,在资历平耳畔低声补充着,资历平点点头。 

贵婉从头发的鬓角处取下一支很精致的粉红发卡,交到资历平手上,说:“这是我大哥贵翼买给我的,我在他眼里永远只有五六岁,他永远都只会买这种小女孩的发卡给我戴。” 

资历平只觉得自己眼角“酸酸”的,抬不起来,他笑笑,说:“你大哥真吝啬。” 

“是啊,”贵婉的眉眼里泛起一丝欢快,“下次见到他,发挥你挥霍的本领,替我好好敲他一笔。” 

原来这“发卡”是贵婉给资历平的认亲“信物”,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含义,却都故意含含糊糊地不肯说明。 

“他不会喜欢我的。”资历平说着把那枚发卡往贵婉手上“送”,贵婉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推,说,“你会尊重他的。” 

资历平哑然。 

他天生一副敏锐之心。 

他看看贵婉,把发卡紧紧握在手心。 

贵婉微微一笑,一脸恬静澈明。 

马车在一个教堂附近停下了。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下了车,马车继续前行,教堂前的广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站在清冷双绝的风雪中。 

贵婉提前下车了。 

为了预防有人跟踪,贵婉穿了资历平的大衣。 

她手上拿着一本“圣经”,走进了教堂。 

马车上,资历平隔着车窗帘子窥探着外面的车辆与行人,他手上的草莓蛋糕只剩下一点点薄薄的香气了。 

咖啡也一滴不剩了。 

他坐正了身形,想想从前自己所受的所谓煎熬,相比贵婉的精神世界,真是相去甚远。此时此刻,他是仰望着贵婉的。 

他并不希冀自己能成为贵婉那样的人,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同时,他希望哥哥和嫂嫂所经历的危机能够逢凶化吉。 

巴黎的咖啡馆很多,但是茶馆很少。 

拉丁区的一个小茶馆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客人。茶馆的规模不大,空间狭小,壁灯也昏暗,茶水和茶具算不上精致,收费却很贵。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戴着毛绒线帽,左脸上坑坑洼洼的,酒糟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大眼镜的男子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墙上昏黄的壁灯根本照不到他的面孔,他的对面坐着上海警察局特务科的小头目寇荣。 

“原定计划不是这样的。”络腮胡子说。 

“那是你们在上海出了差错,让鱼儿给溜了。没办法,你们这是逼着我们提前收网。”寇荣眯着眼睛,喝着茶水。 

“你是张网捕鱼的,费时费力地织了一张天网,难不成就为了这一条鱼把网给收了?有意义吗?” 

“不止是一条鱼,我抓的是人,是活人。活人会开口讲话的,她会原原本本地把她所知道的秘密给吐出来的。” 

“这么有信心?”络腮胡子鄙夷地看着寇荣。 

寇荣咧嘴一笑:“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共产党历来不怕死。” 

“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女人嘛。”寇荣这一次笑得很猥亵。 

络腮胡子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拿了一支雪茄烟抽了两口。烟雾缭绕在他脸上,越发的云山雾罩了。 

“听说‘蓝衣社’也插手此事了。”络腮胡子说,“你们需不需要协调分工?” 

“分工合作,成本太高。那都是唬弄上头的。不就是有人想抢功吗?” 

“明白了,不是协调,是内斗。” 

“废话少说,告诉我时间、地点。”寇荣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来,往前一挪。

络腮胡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扔给寇荣,顺手把“钱”收了。 

“人抓到了,把剩下的钱,汇到这个地址。”络腮胡子给了寇荣一张小纸条。

“放心。我寇荣说话算话。” 

“别大意,这个‘烟缸’可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