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女的祈祷(第2/3页)

大伙儿笑起来,各有得意。不动声色间,一个商业小秘密就随风传播了。“哦,差点忘了要紧事。”方一凡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

“是什么?”贵翼问。

“工商妇女联合会为教会的孤儿院赈灾的捐款倡议书,请督军大人详阅,并签上大名。作为赈灾活动的推动者,您将获得工商妇女联合会和上海红十字会颁发的善心人士奖章一枚。”

原来如此。

贵翼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讽意,方小姐那么猴急地跟自己套交情,无非收了工商妇女联合会的钱,要自己的签名和印章去做幌子。

他把捐款倡议书打开,仔细看看,上面密密麻麻倒也盖了许多市政府、工商局、商会的印章。他待要细看,忽然,一阵优美的琴声传来,贵翼心中一震,恍惚且惊疑。

这支曲子太熟悉了!是谁?在这样敏感的时段,陌生的环境,拨动了他心中最痛的一根弦。

贵翼看见了资历平。

他的同父异母兄弟此刻就坐在灯光璀璨的表演台上,演奏钢琴。

贵翼愣住了。偏偏方小姐催促他签名。贵翼心绪混乱地在倡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的眼光却投向了资历平。

灯光下,贵翼看得异常清晰。

资历平修长的十指划过黑白琴键,那略带伤感而又异常柔美的旋律从他优雅的指尖流淌开来,波浪式的旋律,柔和的回旋,让人感到亲切、温婉,充满了青春的幻想。

这支《少女的祈祷》是贵婉生前经常弹奏的。坐在钢琴前面的“资历平”不就是另一个“贵婉”吗?这个名字是属于他的,贵婉剥夺了他的姓氏,却死于非命。

“他怎么在这里?”贵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是一位非常有前途的艺术家。”方一凡笑着说,眼神里带着轻蔑,“贫穷的艺术家,因为他连一件像样的礼服也买不起。”方小姐“啪”的一声,从贵翼手中拿过了签了名、落了印章的倡议书,脸上带着几分得色。

“你好像很了解他。”贵翼说。

“这话什么意思?”方小姐直视着贵翼的目光,“你拿他跟我比?”

“你和他都是有故事的人,不是吗?”贵翼换了一种调侃似的口吻,借以缓和气氛。方小姐低头一笑,朝资历平的演奏台走去,她把一杯红酒递到资历平的唇边,资历平一边弹奏,一边低头欲饮杯中酒,却被方小姐用一根食指轻巧地推偏了方向,方小姐放肆地笑起来,仰头对贵翼说:“沙土里也许会埋着黄金,但是,地沟里会生出春芽吗?永远都不会。”她说完这句话,还回头看资历平,蔑视地问:“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伟大的平(贫)民艺术家?”

许多在座的贵宾都在暗影里低笑。

那受欺辱、遭嘲讽的情形,换作是贵翼,早就一走了之了,偏偏资历平受了屈辱,还在微笑。

这笑容让贵翼寒心,生存的谦卑,不知不觉中触及了贵翼骨子里的家族尊严。

资家仿佛走到了尽头。

当方一凡自以为是的笑容再次展现开的时候,贵翼从心底开始蔑视她,不为什么,他才不在乎什么原因,厌恶了就是厌恶了。

“他很好吗?”贵翼问。

“他很傻。”方一凡答,“他曾经以为会吹拉弹唱就会成为我的座上客。他还是一个以为跟我接过一次吻就算是情人了的大傻瓜。”

“你玩他?”

“不好玩吗?”

“好好玩。”在贵翼眼中,方一凡“堕落”的情致与交际花无分彼此。

“你吃醋啊?”方小姐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次轮到贵翼苦笑了。

此时此刻,贵翼恍然明白方小姐在害“单相思病”。她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展示女性对于青年男子的无穷魅力,仿佛告诉自己,原来自己一直不识货。

贵翼非常厌恶在爱情上恶作剧式的互戏互娱。他面无表情,微微一耸肩,转身离开。

方小姐对贵翼没有任何表示的宽宏姿态,感到灰心丧气。玩这种欲盖弥彰的游戏,真是太低能了。

贵翼走到资历平身边,把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放置在黑色的琴台上。

“真是太巧了。”

“你没听说过无巧不成书吗?”资历平微笑着说。

“你是存心来让我难堪的,是吧?”

“一表三千里。”资历平说。

“你记恨?”

“我只是来挣钱的,贾先生。”资历平的态度很谦逊,“绝不会对您的名誉有任何影响,请您放心,演奏完了,我立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