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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敬昱下了火车,从出站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外来回张望的养父。他往前赶了几步,但是因为出站人太多,也挤不到前面去,只好挥了挥手,跟着继续往外走。

养父马上发现了他,脸上露出笑容,挥了挥手,逆着等候的人群往外挤。

二人好不容易会合到了一起,养父伸手就要拽闫敬昱手上的手提包,闫敬昱不撒手,俩人争了两下,闫敬昱还是没争过,松开了手。

养父一手拎着包,一手拉着闫敬昱的胳膊就往出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幸亏村头你老吴叔今天没上集,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让吴东开车拉我过来接你。赶紧走吧,等的时间长了回头他又该跟我这个那个的,烦心。对了你还记得吴东不?小时候你还老跟他打架呢,前年都生孩子啦,大胖小子。”

闫敬昱被拽着走,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们电话里跟我说好几回了。我就说你们不用接,我坐车就回去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提前告诉你们。”

“你不提前告诉我们哪行?”养父语气一横,然后马上又柔了下来,“你不提前说我们怎么准备,家里都没啥好吃的,这不,我过来接你,你……你妈她直接就去买肉了。”

闫敬昱看了一眼自己的养父,这么多年了,他每次提到养母的时候,总还是会顿一下,他心里笑道:这老头不敢说就不说,敢说就踏踏实实说呗,就这么怕自己么?

随即他又一想,或许真的就这么怕自己。

闫敬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买个肉着什么急,咱们一会顺便买了不就得了,别让我妈自己四处瞎跑了,她腿脚不好。”

“她哪顾得上那个……”养父顺嘴回话,话没说完却突然不说了,他停住了脚,一直被拽着的闫敬昱也被突然拽停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着。

“怎么了这是?”闫敬昱问,“东西忘车站了?”

“你刚才说什么?”养父直勾勾盯着闫敬昱。

“我说我妈腿脚不好,别让她自己一个人四处瞎跑了。”

“好好好,我回去就跟她说。”养父眼中闪出精光,马上又拽起闫敬昱往前走。

走出火车站外,养父老远就冲着前头一辆小QQ喊道:“走啦走啦!”

那辆QQ响起点火的声音,老头子让闫敬昱坐在后座,自己抱着行李包坐到了副驾驶上,闫敬昱说把包放他边上就行了,他偏不听,说他抱着就行了,还说这破车忒不宽敞。吴东听了一个劲地嘬牙花子,骂骂咧咧地说求人办事还挑三拣四的,念完经大和尚吃饱了骂厨子。

闫敬昱坐在后面笑着说:“东子啊,你再数落我爸,我给你儿子买的玩具我可带走了。”

吴东笑了笑,跟坐在副驾驶的养父说:“您老这下算有儿子撑腰了,我啥也不说了还不行么。”

养父在一旁抱着大包,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左手伸出来冲着吴东摆了摆,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进了家门大院,闫敬昱叫吴东一块到家里坐会儿,把给他孩子的玩具拿上,他摆了摆手说还点事要去接人,闫敬昱也没强求,说:“行,今天挺晚的了,回头看你哪天在,我去拜访拜访,给你把东西送过去。”

吴东点了点头,没下车直接开走了。

养父在一旁愣住了,等吴东的车看不见了,问闫敬昱:“你刚才说啥,你这两天不走了?”

“我请了年假,能待一个礼拜。”

老头子啥话没说,抱着行李就往不断冒出烟火气息的厨房跑去,一边跑一边说:“老婆子你先停会儿,敬昱说他要在家住一个礼拜呢,你快告诉我厚棉被放哪儿了,天气预报说后天要起风呢!”

跟养父母聊了一会儿,他们都去厨房准备菜了,闫敬昱自己在屋里坐着看会儿电视。

播了几个台,没什么可看的,目光转向了客厅里的大桌,上面的菜一个一个多了起来,他不禁暗道,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啊。

就这么盯着这个桌子,闫敬昱眼前逐渐模糊,好像突然回到了当年那个除夕的夜晚,也是这个客厅,也是这张桌子,也是一桌子菜。

那时的闫敬昱刚被接到家来,一句话也不讲,过年的鞭炮声从村东头响到村西头,自过了午饭起就从未间断过。

养父从院门跑进来,手里拎着一条腊肉,对着厨房喊:“腊肉换来了,这抠门老吴,生生要去我半斤鸡蛋才给换,以后再不跟丫玩牌了。”

养父把腊肉扔进厨房,搓着手来到屋里,看着呆呆坐着的闫敬昱,蹲在他跟前说:“敬昱啊,饭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做好呢,老吴他儿子他们都去看放炮去了,要不你也跟着去吧,一会饭得了我去喊你。”

闫敬昱没抬头,也没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