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3页)

“很高兴听见你这样讲。”李孜对他举了举杯子,抿了一小口酒。

“但你究竟为什么要辞职?”Ward问。

“为了一个男人。”李孜用一种玩笑般的口气回答,“他原本在华尔街一家投资银行做事,二○○八年秋天,大萧条开始的时候,他失了业,又回学校读了一年多的书,现在他在洛杉矶找到一份工作,只要我愿意跟他去,他就会跟我结婚。”

Ward瞠目结舌地听她说完,突然笑起来,“我原以为你是厌烦了那些收购兼并的工作,想用这个案子吊吊你的胃口,没想到……”

“没想到,我只是要结婚。”李孜打断他,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朝他笑了一下,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离开酒吧,李孜为自己无心说出的话伤感了许久,想起父亲,也想到Terence。她不知道自己和Terence之间是否真的像她随口说的那样——她没在他失业的时候离开他,又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跟他去西海岸安家。所以,作为报偿,他说愿意娶她。

回到旅馆房间,她关了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那幅久违的画面——贝克山上的湖泊呈现出醉人的湛蓝,绿草和野花在风中摇曳,抬头就能看见柔淡的云后面静静的雪峰。这许多年过去,那片山水一定还是那个样子,李孜也把它原封不动地藏在心里,却极少想起来。

但在这个凌晨,在陌生的南特,她却又想起了那次短短四天的旅途。她和法学院的同学开车沿着542号公路一路往东,到达那个叫做格拉西尔的小镇,镇上有一个森林管理处,里面有一座贝克山的立体模型,她曾看着那个模型信誓旦旦地说要登顶。Terence和他的朋友也正好在那里打听进山的路况,听到她说的话,不屑地看了看她。李孜觉得他很讨厌,回了一个白眼。那个时候,他们俩恐怕都没想到很快又会在登山课上遇到,更想不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在那里的最后一晚,他们两帮人一起去格拉西尔镇上的小酒馆喝酒。正好有一支爵士乐队在表演,Terence有些醉了,上台唱了一首Fly me to the moon(《带我去月球》)。他站在台上,微笑着望着李孜,一个字一个字地唱出最后两句歌词: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换句话说,要坦诚,就是说,我爱你……)

一曲终了,李孜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起哄的声音,朝他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就要看到他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地说:“我们走吧,什么都不管,走吧。”

回想当时,李孜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的不只是忠诚、付出以及报偿的关系,只是时间久了就渐渐忘了。

她从床上起来,摸着黑打开电脑,给Terence发了一封信,其中只有一张马拉喀什杰马埃勒弗纳广场的照片,还有一句话:我们走吧,什么都不管,走吧。

信发出去,她才终于安心入睡,梦里满眼都是那座北非古城红色的旧城墙,身穿白袍的当地居民和赤裸身体的舞蛇人,一切都那样真实,仿佛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烤羊肉和烙面饼的浓烈气味。

第二天下午,李孜和Ward如约去医院找Lou。

Lou开着一辆暗红色的小标致把他们带到了普勒冈。那是距离南特市区四十多公里的一个小镇,清静整洁,街道狭窄,路两边都是蓝灰色调的老建筑,高地上建着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礼拜堂,让那里有了一种中世纪的味道。

此时天气已经不如早上阳光明媚,很快就飘起一点小雨。车子沿着海岸行进,和拉波勒细洁的橙色沙滩不同,这里满眼皆是未经开发的礁石和海湾,以及神秘的岩洞,显得有些危险有些荒凉。

“这地方也是La Côte d'Amour(爱情海岸线)的一部分,别看现在这个样子,到了夏天还是很漂亮的。”Lou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杰雯很喜欢这里,所以他们就留下了。”

几分钟之后,车子转入一个伸向海面的峡角,在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前停下。

Lou熄灭引擎,对他们说:“就是这儿了。”

面前是一座尖屋顶的英式别墅,朴素的石质墙面上残留着叶子落尽之后红葛的枯藤。房子一面对着一个海湾,靠近公路的一侧用一米高的石头矮墙围起一个小花园,因为是冬天,看不到花也没有绿色。院子门口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A Vendre”(待售)、一串电话号码和房产经纪的名字。

三个人下了车,绕着那座房子转了一圈,只能透过大门边上一扇狭长的落地窗隐约看到玄关里放着几件光秃秃的家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Lou帮他们打电话找那个房产经纪,说想要进去看一看。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但幸好普勒冈是个很小的地方,那个人还是答应很快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