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When We Two Parted(第3/4页)

深夜,他走到公寓楼下,刚好看到G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他走上去叫她,她回过头,看起来很累。

那辆黑色轿车一侧的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对G说:“好好想一下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G没有回答,表情有些漠然。那个男人也不再说什么,升上车窗,发动车子走了。

“他是谁?”Han问。

“Clef的经纪人。”G回答。

“他说的是什么事?”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他想让我去欧洲。”

“你会去吗?”

“不一定。”她看看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脸,拿钥匙开门。

他们一起上楼,既没说话也没牵手。房间里是黑的,Yoshida不在。G的卧室里,一点月光和路灯的光亮透过那扇狭长的窗照进来。窗只是虚掩,正对着房门,门一开,清朗微凉的夜风瞬时间灌进来,吹得一幅白色薄纱的窗帘朝着房间中央飞舞,却没有丝毫的声响,直到门关上,才又垂下来,变得跟之前一样了无生气。

她没有开灯,伸手从背后抱住他,他喜欢这拥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不好的预感。就这样默不做声地在黑暗里站了片刻,她松开他,想要去摸电灯开关,他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去,生怕那突如其来的光把房间照亮,让他不得不面对不愿想不愿看的东西。他把她拉进怀抱里,她身上只有一条亚麻布的连衣裙,胳膊和腿上的皮肤都是冷的,贴着他的身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吻她,她突然笑起来,想打断那个吻,似乎还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不笑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在他的手里变得柔软。他把她抱起来,床在清冷的夜色里白得像是片雪地,他们湮没在里面,一起往下沉,就好像是一个人。

第二天上午,Han醒来的时候,G已经不在了,枕头上没有留下书。他记起昨夜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那感觉如此奇特,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的,好像有一把长剑从他胸口刺进去,然后笔直向下,插进他的身体深处,切断了关节与关节之间的联系,几乎让他浑身麻痹。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经历着同样的感觉,也不懂是为什么。

那天之后,整整一周,他没有看到她。他去公寓找过她几次,但都只遇到Yoshida。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终于开口问。

Yoshida没能给他那个答案,只是说:“你该跟她好好谈谈。”

他打电话给G,但她总是说她很忙,有几次甚至没接。

九月最后一个周末,他又拨通她的电话,问她:“你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他听得出这问句当中不顾一切的意味,突然发现自己表现得就像一个绝望的弃妇。而在心底深处,一小部分的他仍旧保持着原先那个冰冷的旁观者的姿态,为这个绝望弃妇的形象发笑。那是离开医院之后的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有好。

G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告诉他,她正在工作,在一家饭店里拍照片。他挂断电话,没去上班,也没请假,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

那是位于公园西侧的一家法式餐馆,水晶灯,镏金的白色镶板墙壁,许多面镜子,织锦地毯,花园里开满粉色的蔷薇,所有东西都过分繁复。Han到那里的时候已入夜,但真正的夜晚还不曾开始,餐馆的灯光让周围的夜空现出一片特别的靛蓝,一支四个人的爵士乐队正在舞池边排练,低音提琴发出的声音在空气中摆荡,性感却似有若无。

他站在餐馆外,隔着玻璃,看见G正和一个金发的姑娘一起站在一面米褐色花纹的影壁前面拍照,脸上化了妆,看起来有些陌生。他走进去,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她很快也看到他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仍旧站在那里摆出摄影师要她摆的姿势。一直等到中间补妆的时候,他才跟她说上话。

“你去哪儿了?”他问她。

“工作。”她极其简略地回答,而后补充,“见了许多人。”

“什么人?”

“这几天你的问题好像变得特别多。”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潦草的吻,就又回到镜头前面去了。

那个金发的模特被遣下来休息,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背靠着沙发扶手,踢掉鞋子,抬起两条腿搁到面前的茶几上。闪光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他恰好看到她脚趾间的针眼,两只脚都有,密密的,还不止一个。金发妞儿发觉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凑过来跟他解释为什么要打在那里,“其他地方都藏不住。”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俄国口音,淡黄色的光润的发卷儿扫过他的脸颊,双肩皮肤白到几乎透明。

过了很久,摄影师终于叫了停,G走过来,用冰冷疲累的声音叫那个俄国女人走开。金发妞儿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嘲笑道:“搞得好像他属于你似的。”她抛下这句话就走了,剩下他们两个人在那里面面相觑。G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半晌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