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A310的真面目

水上飞机这时已经修改好方向,果然如我所料,从东往西,笔直地向着湖底那条黑漆漆的跑道飞去。这个时候,唐双没时间也没必要跟我们解释她的计划,只是不容分说道:“大家坐好,绑紧安全带,弯腰抱住头。”甜爷习惯了听话,没问什么就照做了。水哥一脸错愕地问:“这是要搞……”我提高音量喊道:“想活命就照做!”水哥估计也猜到了唐双的计划,骂骂咧咧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乖乖坐回座位,绑好安全带,双手抱着他锃亮得如一颗卤蛋的光头。飞机开始失速下降,我看着越来越近的跑道,深深吸了一口气,也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头。真是哔了狗。如果这次没死的话,我一定要教给未来的儿子一条人生道理—珍惜生命,远离霸道“T”。在水上飞机冲上跑道的那一刻,我选择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着陆的剧烈撞击,比想象中的来得要激烈。砰的一声,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水上飞机上没有固定好的物体全都飞到了机舱顶,然后又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到我们身上。我耳朵开始嗡嗡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了。巨大的惯性推着水上飞机在跑道上快速地前进。我睁开眼睛,看着飞速向后退去的湖底景物,心里产生了一点儿侥幸心理:说不定会成功呢?但是显然,我高兴得有点儿太早了。浮筒果然不是被设计这么着陆的,一阵巨大的金属断裂声之后,水上飞机的右边,也就是唐双坐的副驾驶那一边,突然猛地向下塌陷!整个机体失去了平衡,左边的浮筒跟右边的机身着地,水上飞机被巨大的惯性推动着,在跑道上飞速地转起了圈!我们四人像是被困在陀螺里的蚂蚁,随着水上飞机一起转圈,要不是勒得胸口剧痛的安全带,我们都被离心力甩出机舱了。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刹那,我心里只有亿万个感叹号。水上飞机转着圈离开了湖底跑道,在凹凸不平、到处积水的湖底摩擦着,终于在我被彻底转晕之前停了下来。我感觉胸口剧痛,肋骨似乎被安全带勒断了几根,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幸好脖子够粗,不然整个头都被甩出去了吧。这么想着,我向右转过头,看着下面的唐双。是的,因为水上飞机的右边浮筒掉了,所以右边机身着地,左边高高翘起有三四十度,所以现在唐双的位置正是在我下面。她的头向下歪着,一动不动。刚才水上飞机的右边被猛地一撞击,又摩擦着地面转了那么多圈,她受到的冲击肯定比我更大。再加上她背部本来就被礁石砸了一下,所以,现在是她这次探险的第二次昏迷。光昏迷还算好的,可千万不要出人命啊。我这么想着,一下就急了,吸气时用力大了一点儿,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一阵刀刮似的痛。幸好,这么一痛之下,手脚倒是恢复了知觉。我赶紧去解安全带,但是因为慌乱,再加上手指还是有些麻痹,所以一时解不开。身后响起甜爷的声音:“唐少,老公,老公!”然后是水哥的闷哼:“老天……”这两个被我忘掉的乘客,因为都在机舱后部,所以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我尝试了好多遍,终于解开了安全带,扶着椅背想要慢慢滑到唐双那里,没料到双脚绵软无力,咚的一声滚到了她身边。这个时候,甜爷跟水哥也设法爬了过来,我们三人都看着唐双,喊着她的名字。唐少,你可别死啊,唐少,那架你梦见了一两百遍的飞机—空客A310,就在离你不到20米的地方呢。这一次,我看清楚了,这次不是什么破船,千真万确,就是一架A310。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的,是真正的驾驶舱,虽然玻璃上布满了水草跟贝类,但是能明显看出飞机外壳的轮廓。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一架—如同我们共同的梦里—躺在平坦的海底,被咸水浸泡了二十多年但依然完好无缺的A310民航客机。仿佛听到了我的内心独白,唐双似被电击般猛地吸了两口气,胸腔里发出风箱般可怕的声音,然后脖子一挺,醒了过来。甜爷喜极而泣:“唐少!”水哥也颇为欣喜:“幸好你没死,不然这飞机谁赔?”唐双却说不出话来,左手绵软无力地摸着胸口。我马上猜到她是被安全带勒住了,透不过气,赶紧去帮她解开。双手在她腹部动作的触感,还是颇为奇特的,但我跟自己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解开安全带之后,唐双呼吸终于顺畅了一点儿,又深深吸了几口气,但仍然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信息量很大,有感激,有后怕,还有……兴奋。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样子,她是要去那A310上探个究竟啊。甜爷看唐双有气无力的样子,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老公,你……”砰!水上飞机猛地又往下一坠,我的头狠狠撞到了唐双的肩膀上,甜爷则滚到了水哥怀里。浮筒支架本来就毁了,现在我们四个人又聚在一起,重力都集中在一侧,所以就崩得更厉害了。总而言之,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无论下一步怎么做,当务之急是要先撤离。我跟水哥先合作,他推,我拉,把唐双从副驾驶的座位上弄了下来。水上飞机右侧的舱门被挤压得变了形,幸好还能钻出去。更加幸运的是,虽然机身是倾斜的,舱门跟湖底的珊瑚非常接近,但没有完全封死,还留着一个长达半米多的空隙,坐在地板上像溜滑梯一样,就可以从舱门直接掉到珊瑚上。当然了,一定要小心站好,不然屁股直接落地,会被尖锐的珊瑚刮得皮开肉绽。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了出舱的次序。水哥皮厚肉糙的,就由他来开路。水胖子一开始不太乐意,不过看着甜爷可怜兮兮的小脸,一咬牙也就答应了。看着水哥从舱门溜出的时候,我很担心他屁股会卡在那里,幸好这并没有发生。不过他脚一着地,还是骂了一句:“卧槽!这珊瑚!”甜爷也出去之后,我在机舱里拖着唐双,慢慢地放下去给水哥;因为满地锋利的珊瑚,他直接抱起唐双就走了。我把机舱里能拿出来的背包全部扔给甜爷之后,也从水上飞机滑了出去。跟甜爷两人走到飞机跑道上时,水哥已经把唐双平放在跑道上一个离A310不到10米的地方。跑道是用水泥造的,虽然被潟湖的水浸泡了那么多年,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但是跟湖底的珊瑚比起来,已经是非常舒适的了。而且,这次退潮真的是超级厉害,估计潟湖跟外面的海有相通的地方,所以连湖水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如果不看那些水草跟贝壳,跑道上坑洼里的水看上去也只像是雨后的积水。我抬起头来,盯着10米外的庞然大物,皱起了眉头。当年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费心费力地在一个海岛的潟湖底部铲掉了珊瑚,再修了这样一条跑道。好吧,现在还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唐双静静地躺在跑道上,紧闭着双眼—刚才的这一番折腾,让她又昏了过去。我跟水哥、甜爷三个人暂时脱离了危险,这才发现刚才穿过湖底的珊瑚丛林时,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我跟水哥还好,不过就是手上有些血痕,裤子也破了几条缝。最惨的是甜爷,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又穿着短裤,右腿被珊瑚刮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白花花的皮肤翻卷着,血珠大滴大滴地往外渗。她还是要出道当歌手的啊,腿上要是留疤,以后就跳不了热舞了。我跟水哥看着都心疼,可是甜爷却好像毫无知觉,她只是跪在地上,手垫着唐双的后脑勺,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甜爷这忘我痴情的模样,看得我都于心不忍,所以,果然异性只是繁殖后代,同性之间才有真爱?大概是甜爷爱的呼唤起到了作用,加上唐双的底子好,在这次冒险里第三次晕过去的她,又一次醒来了。甜爷扶着唐双坐了起来,动情地要去亲唐双。眼看虐死单身狗的戏码就要上演,我正要识趣地扭过头去,唐双却一把推开了甜爷。我跟水哥错愕不已,只见唐双伸出右手,笔直地指向湖边斜坡的某个地方。此时,我们正在贯穿湖底东西方向的一条飞机跑道上,而唐双的方位,是真正的坐南朝北,空客A310在她右边,我们三人在她身边环绕,被撞得稀烂的黄色水上飞机则在路的南面。她手指的方向,是鹤璞岛本体最南边原本被湖水掩埋的一片斜坡。在凹凸不平的珊瑚丛林中,出现了一件不该有的东西—灯光。一大片平整的玻璃,还有后面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不,确切地说,是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昨天晚上从水下酒窖的玻璃入口下去,走过玻璃走廊的时候,就在想方位到底是指向哪里。原来,不是正南方向,也不是正东方向,而是以一个东南的走向,一直通到潟湖的东部。这么做,当然是为了看着水下的A310。我突然醍醐灌顶,岛上一些奇怪规矩的逻辑,变得通顺起来。鹤璞岛封锁东部不让游客进入,是怕他们发现这架水下飞机的遗迹;付老爷子要在晚上而非白天邀请我们去酒窖,也是因为阳光下湖水透彻,这一架A310飞机有被发现的风险。没有谁能想到,这一架消失了二十多年的A310客机,最后竟然是以这样近乎疯狂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