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第2/4页)

皮特站起来。“我得吃早饭。”他宣布。

路克也觉得饿了。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钱。他开始翻衣服口袋,从雨衣和夹克开始,一直翻到裤子。所有衣袋都是空的。他没钱,没有钱包,连块手绢都没有,也没有私人物品,更不用说什么线索了。“我分文没有。”他说。

“别开玩笑了,”皮特挖苦道,“来吧。”他晃晃悠悠地钻进一条走廊。

路克跟在后面。

再次见到光时,他又吓了一跳。他置身于一座庞大的庙宇,空旷的四周安静得古怪。大理石地面上放着一排排的红木长凳,像是教堂长椅,不过前来朝拜的会众可能只有鬼魂。巨大的房间周围有几排柱子,顶端架着一根横梁,上面站着一群怪异的石头武士,戴着头盔保卫神圣的庙宇。它们的头顶是高耸的穹顶式天花板,装饰着镀金的八边形图案。路克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是某种奇怪的宗教仪式的祭品,就是这个仪式让他失去了记忆。

他敬畏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华盛顿特区的火车总站。”皮特说。

路克不再胡思乱想,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放松地打量着墙上的污垢,大理石地面上被踩扁的口香糖,还有角落里的糖纸和烟盒,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他身处一座宏伟的火车站大厅,不过现在正是清晨,这儿还没有被乘客填满。刚才他是自己吓唬自己,就像在一间黑暗的卧室里幻想着妖怪的孩子。

皮特朝着一扇标有“出口”字样的凯旋式拱门走去,路克加快速度跟在后面。

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吼道:“嘿!嘿!你们两个!”

皮特哼了一声:“啊——噢。”随即加快了脚步。

一位壮汉逼过来,一套铁路制服紧绷在身上,他义正词严地问:“你们这些要饭的是从哪来的?”

皮特哼哼唧唧地说:“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路克觉得受到了侮辱,竟然在火车站被一位胖警官撵了出去。

警官似乎觉得只把他们撵走还不够。“你们在这儿过的夜,对吧?”他寸步不让,“你们知道这是不允许的。”

虽然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但被人像小学生一样训斥还是令路克恼羞成怒,他昨晚可是在厕所里过夜的。他压下一句顶撞的话,快步走开。

“这里可不是廉价旅馆,”警官继续说,“该死的无赖,快滚吧!”他猛地推了一下路克的肩膀。

路克一下子转过身,面对着警察。“别碰我。”他说,那既冷静又不乏威胁的语调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警官立刻闭上了嘴。“我们马上就走了,你不用再多说什么话——明白了吗?”

那人向后退了一大步,看起来挺害怕。

皮特抓住路克的胳膊。“我们走。”

路克觉得羞愧:那家伙虽然是个爱管闲事的笨蛋,但是他和皮特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汉,铁路部门的雇员有权把他们赶出去,自己没有必要恐吓他。

他们穿过宏伟的拱廊,外面天还没亮,几辆汽车停在车站门前的环形交叉路口周围,不过街道很安静。天很冷,路克裹紧了身上的破衣服。时值冬季,清晨的华盛顿特区覆盖着寒霜,从气候来看,现在可能是一月或者二月。

可他不知道如今是哪一年。

皮特向左一拐,他明显知道该去哪里,路克紧随其后。“我们去哪?”他问。

“H街上有个教堂,我们可以吃到免费早餐,要是你不介意唱一两句赞美诗的话。”

“我快饿死了,让我表演全套的清唱剧都没问题。”

皮特从容地沿着一条曲里拐弯的路线前进,两人逐渐穿过一片房租低廉的街区。整个城市还没有睡醒,一排排房子里面全是黑灯瞎火的,商店、小饭馆和报摊也都没开始做生意。有栋房子的卧室窗户上挂着廉价的窗帘,路克盯着它,想象着窗帘后面有个男人盖着毯子正在熟睡,他老婆热乎乎地躺在旁边。思虑及此,路克感到一阵嫉妒。一般人这个时候还在梦乡里沉睡,而他只能和那些不得不在黎明前早起、到外面寒冷的街道上求生计的男男女女为伍:穿着工作服、拖着步子赶早班的男人;包裹着围巾手套、骑着自行车的青年人;在灯火通明的公交车厢里独自抽烟的女人。

那些令人不安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翻覆,就像要煮开了一样。我酗酒多长时间了?试过戒酒没有?有没有能帮助我的亲人?我是什么时候遇到皮特的?我们俩从哪里弄的酒?又在哪里喝的酒?可是皮特看起来不爱说话,路克只能耐心等待,巴望着皮特在吃过东西之后能够吐露一言半语。

他们来到一座小教堂,这教堂夹在电影院和烟店中间,一副傲然不群的模样。从教堂侧门进去,走下一段楼梯,就是地下室。这是一处狭长的空间,天花板很低——八成是个地窖,路克猜测。房间的一头摆着一架立式钢琴,还有个小布道坛,另一头设有炉灶。地下室中段放着三排搁板桌和条凳,三个流浪汉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们一人占据一张桌子,正耐心地盯着眼前的空气。在炉灶那头,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翻搅着一口大锅里的东西。在她旁边看守咖啡壶的是个灰胡子男人,戴着牧师硬领,面带微笑地说着:“请进,请进!进来暖和一下。”语气透着欢快。路克小心翼翼地和他打招呼,有点不相信真有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