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0页)

汤姆森点点头:“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算了,今晚我们没什么可做的事了。天一亮我就让我的部门着手调查。我们将在公园进行搜索,寻找线索,并且与你家的佣人谈话,我估计我们能在东区逮住几个无政府主义者。”

亚历克斯说:“你觉得你们能抓到那个人吗?”

沃尔登多么希望汤姆森会给予肯定的答复,但他没有等来这样的回答。“没那么容易,”汤姆森说,“他显然做好了计划,因此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有藏身之所。我们不清楚他的相貌。除非他由于伤势严重到医院治疗,否则,我们的希望十分渺茫。”

“他可能会再次设法谋杀我。”亚历克斯说。

“所以我们必须采取回避措施。我建议明天你从这座宅院里搬出去。我们会在某家宾馆的顶层为你订个房间,用化名入住,并给你派一名保镖。沃尔登伯爵只能与你秘密会面,当然了,此外你还要断绝一切社交活动。”

“那是自然。”

汤姆森站起身:“时间很晚了。我这就开展行动。”

沃尔登摇铃召唤普理查德:“有马车接你吗,汤姆森?”

“有。明天早晨我们电话联系。”

普理查德送汤姆森离开,亚历克斯也就寝了。沃尔登吩咐普理查德锁门,然后上了楼。

他睡意全无,一边脱衣服一边让自己放松下来,感受此前被自己扼制在心底的种种矛盾情绪。起初,他为自己感到自豪——他心想,我毕竟拔剑击退了一个歹徒,对于一个年届五十、一条腿还患有痛风的人来说,已经实属不错了!接着他回想起人们冷漠地谈论亚历克斯的死亡带来的外交后果,情绪不由得低落下来——亚历克斯开朗、活泼、腼腆、英俊又聪慧,他可是沃尔登亲眼看着长大的。

他上床躺着,却睡不着,头脑中回顾着马车的车门猛地被打开,那人拿着手枪站在门口的那一刻;这时他才后怕起来,倒不是为了自己或者亚历克斯,而是为了莉迪娅和夏洛特的安危。她们竟然险些丧生,这念头使他在床上战栗不已。他回忆起十八年前把夏洛特抱在怀里的情景,那时的她长着金发,牙齿还没长出来;他回忆起她学走路时总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情景;他回忆起自己曾送给她一匹小马,她看到小马时的喜悦神情是这辈子最让他兴奋的情景;他回忆起她在几个小时以前昂着头走到御前觐见,俨然是个标致的成年女子。倘若她不在人世,他心想,真不知我能否承受得住。

还有莉迪娅,若是莉迪娅不在人世,我将孤独终老。想到这里,他起身穿过隔间,来到了她的房间。她床头亮着一盏夜灯。她仰面躺着,睡得正熟,朱唇微启,满头金发互相缠绕着散在枕头上。她的模样温柔而脆弱。我从未能让你明白我有多么爱你,他想。他突然想要触碰她,感受她温暖而富有生机的身体。他上床躺下,然后吻了她。她的嘴唇回应了他的吻,可是她并没有醒过来。莉迪娅,他想,没有你我将无法活下去。

莉迪娅醒着躺了许久,回想着那个拿枪的男人。这震撼来得残酷无情,她当时的尖叫完全出于恐惧,然而在这背后仍有隐情。那个人有某种特别的气质,源于他的姿态、体形或衣着,他身上蕴藏的恶意如此可怖,几乎不像来自于人世,他仿佛是个魔鬼。她多么希望自己看清了那人的眼睛。

躺了一阵,她又喝了一剂鸦片酊,这才入睡。她梦见那个持枪的男人来到了她的房间,与她同床共枕。那是她自己的床,可是在梦中她又回到了十八岁。那个男人把枪放在白色的枕头上,挨着她的头。他脸上仍然蒙着围巾。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爱着他,隔着围巾吻了他的双唇。

这场欢爱美妙怡人。她渐渐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她想看看他的脸。她问:你是谁?一个声音回答:斯蒂芬。她心中知道并非如此,可她枕头上那把枪不知怎的变成了斯蒂芬的佩剑,剑尖上还沾着血;她不由得疑心渐起。她抓紧身上的男人,生怕自己尚未满足,梦境便已结束。接着,半梦半醒之中,她开始怀疑梦中之事正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梦境仍在继续。强烈的感官愉悦占据了她的身心,她渐渐失去了控制。高潮开始之际,梦中的男人取下了脸上的围巾,就在这一刻,莉迪娅睁开双眼,看见斯蒂芬的脸在她的上方,一阵狂喜摄住了她,十九年来她头一次发出了快活的叫声。

[1]原文为Bong noo-wee,是警察讲的一句蹩脚的法语。

[2]原文为法语Bonne nuit。

[3]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巴枯宁(1814—1876),俄国思想家、革命家,无政府主义者,被称为“近代无政府主义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