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黑龙潭(第2/39页)

后来李栓媳妇先后又生了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均没有活过五岁,竟然全部夭折。

虽然当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差,生活也非常艰苦,小孩夭折是常事,几乎家家都有养不活的孩子,可是没有一家像李栓家这样,竟然连续夭折了八个孩子。

李栓和他媳妇在这接连的打击下都有些精神失常了,当时不满五岁夭折的孩子不能立坟,只能用草席子裹住,然后用三道谷草扎起来,扔到山根底下的水泡子里。这是他们那一带的规矩。

可是当李栓要把孩子用草席子裹起来的时候,他媳妇说什么都不撒手,最后抱着孩子往草席里钻,说要陪着孩子一起去。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家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谁都不认识,是个满脑袋长癞的老头,老头看起来有几分疯疯癫癫的,可说出的话却不疯癫。

他说:“你们家老是死孩子,是因为有小鬼盯上你们家了,若是不解决他,你们就是再生上十个孩子,下场也是一个样。”

李栓夫妇大为恐慌,急忙向他讨教解决之法,老头说:“法子倒也简单,只要你们狠下心就行。有道是,小鬼也怕恶人,你们只要在这个刚死的孩子脑袋上狠狠地来一下,砸得他脑浆迸裂,他下次保管不敢再害你们家了——就是来了,他也不敢走。不过你们使手段强留下他,他必定会怨恨你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倒是不好说。”

老头走了之后,李栓夫妇坐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栓突然站了起来,他已经想好了,不管老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他只想要一个能留得住的孩子,为李家延续香火。

李栓把死去的孩子放在院子当中,拿起自己干活时常用的镐头,照着死孩子的脑袋砸了上去。孩子不大,头骨还软,一镐头下去就砸出了一个坑,暗红的脑浆子喷了出来,溅得四处都是。

又过了一年,李栓的媳妇再度怀孕。第二年她生下了李锁儿,他们希望这个名字能锁住孩子的命。李锁儿刚生下来,额头上就有一处很明显的胎记,那胎记跟砸到死孩子额头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由于这个缘故,村里头的知情人暗地里都叫李锁儿鬼妹。李栓夫妇对李锁儿的感情也很复杂,即便她是至今唯一能留住的孩子,可是那些年接连夭折的孩子,已经成为李栓夫妇不能去除的心病。

李锁儿六岁那年,李金奎出世,那时候的人大多重男轻女,李栓也不例外,从那之后,李锁儿彻底沦为弟弟的陪衬。李锁儿十岁那年,李栓夫妇相继去世,只留下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

村里人都忌惮李锁儿,说她是厉鬼投胎,克死了李栓夫妇,所以没有人敢收留他们姐弟。不过也有看不过眼的好心人时常接济他们一点儿吃喝,于是李家姐弟东家一顿、西家一口地要着饭长大。李锁儿成年之后,就带着弟弟离开了家乡,四处打零工赚钱糊口。

听完李锁儿的身世后,我不胜唏嘘,也感到疑惑。李锁儿真是大家说的小鬼投胎吗?如果不是,她头上的胎记该怎么解释?如果是,那又是怎样一番公案?

当然,也不能排除李锁儿额头上的胎记和砸在死孩子头上的痕迹相似只是巧合,可是说是巧合,又多少有些牵强。

我皱着眉头在原地喃喃自语,皮包骨看了我一眼,却没说话。

“皮包骨,你怎么看?你说……李锁儿真是厉鬼转世吗?”

皮包骨皱了皱眉头:“我觉得是什么转世不要紧,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我被皮包骨的话噎了一下,不过细想皮包骨说得的确在理。就算我现在觉得鬼神之说也并非全是迷信,可是要用这种理由给一个人定罪,岂不是跟某些愚夫愚妇一样了吗?

我感到有些惭愧,偷觑了皮包骨一眼,看到他脸色平静,才松了口气,继续和他们谈笑起来。

邮局的工作逐渐忙碌起来,我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找过皮包骨,直到半个月之后,才抽空去了鹿场一趟。没承想刚走到鹿场门口,就看见皮包骨和几个鹿场的员工匆匆忙忙往外走。他们各个神色凝重,边走边商量着什么。

我急忙上前一问,原来他们竟是要进山寻人,失踪的正是那个额头上生着诡异胎记的李锁儿。

前些天李金奎又生了一场病,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李锁儿无意间听人说起黑石砬子山上有一个神仙洞,说那洞是一个神仙升仙前住过的地方,至今还留有仙气,家里有病人的到那里诚心跪求一番,然后在洞前放上三个斟满酒的酒杯,扯下长在洞周围的树叶盖上,等上一炷香时间再掀开树叶,这时候酒杯里往往会出现灰尘、草棍儿之类的东西,那就是神仙赐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