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黄泉井(第6/9页)

这件事倒是峰回路转,我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顿时感觉有戏。

“开这家妓院的是一个外地商人,那时候百草镇是这一带最大的镇子,而且交通便利,和几个盛产人参、毛皮等野物的大县相通,来往的商人特别多,他们把这里当成中转站,一般都会停留个一宿两宿,很多人都选择住在妓院里。因为生意兴隆,妓院里足有二三十号‘姑娘’,不过这些姑娘大多数都是‘野户’,也就是不领妓女执照的妓女。

“当时妓院里有三个姑娘特别出众,久而久之,这三个姑娘就成了妓院的头牌,她们的花名分别是牡丹、水仙和芍药。其中牡丹最为出众,她裙下有数不胜数的仰慕者。

“牡丹虽然是妓女,不过她长得漂亮又通诗书,一向自视甚高,也不如其他妓女,为了生计前程,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接,她是妓院里唯一可以自己做主挑选客人的姑娘。

“有一年妓院迎来了一批特别的客人,说是特别,因为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老百姓,他们是隶属‘满洲国帝国军队’的军官。

“他们之中军衔最高的少校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一身军装十分笔挺,相貌也称得上英俊,牡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男人,男人也看中了牡丹。

“他们在一起过了十天神仙般的日子,牡丹的一颗心全部扑在少校身上,甚至想脱离妓女的身份,跟少校回城。少校为了军务而来,所以不能带走牡丹,于是他们约好两个月后再相见。

“可是两个月后,少校并没按照约定回来,可是牡丹已经不能再等了——她怀了少校的孩子。两个月一过,妓院的老鸨子就逼牡丹接客,还要牡丹堕胎。为了保住孩子,牡丹只能逃走。

“当时人口来往的管制很严,况且牡丹是个有执照的妓女。妓女的执照就相当于古时候的卖身契一样,执照扣在老鸨手里,她没逃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老鸨子将牡丹锁在柴房里,晚上却把她放出来,带到一个房间里。当时房间里已经有人了,那个人牡丹认识,他是来往的商人中有名的皮货商人。他虽然财大气粗,不过没有姑娘愿意伺候他,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喜欢强奸怀有身孕的女人,看到女人在他身下流血呻吟,他就会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老鸨子对牡丹一向不错,却因为她逃走而把她卖给了一个变态的男人。牡丹自知逃不出去,于是就打算来个玉石俱焚。可是这个男人的残忍远远超出她的想象。男人把牡丹打得伤痕累累之后,又把她捆成粽子一样慢慢折磨,直到牡丹下身流出殷红的血……

“当晚,等妓院里终于安静下来之后,牡丹撑着破败的身体偷偷在妓院里放了一把火,众人喧哗逃命的时候,她却带着对少校的失望、对失去孩子的绝望和对皮货商人的恨,投井自杀了。”

何大爷终于讲完,我忍不住问道:“何大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年的事,百草镇的很多老人都知道底细。那年还有个说书的瞎子路过百草镇,把牡丹和少校的事编成了故事,我讲这段就是从他那听来的。虽然并不一定全是真事,但总也有八分是真。”

“后来那个少校回来过吗?”我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后来日本人在妓院原址重建一栋楼,很多人都说在夜里曾见过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井边徘徊,那口井淹死过两个日本人,还有一个日本人吓得疯了,大小事故频出,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颇为不解,元亮跟我说的明明是一男一女站在井边上,到这怎么变成一个女人了?算了,跟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较真,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何大爷的一番话虽然不是直指真相,但是倒给了我一些启发。我胡思乱想了几天,后来忍不住跑到狗二家附近,本想着跟狗二的老娘问点儿什么,可是看到她在家门口边哭边烧一些东西,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举动很不合宜。

听说狗二死后,他老娘病重,远远看过去,老太太的脸色一片死灰,很是难看。

我耳朵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叨念声:“二呀,妈把你最喜欢的东西和衣服都烧给你了,你要记得穿……二呀,你别怕,妈过一阵子就去找你,你要小心,别被孤魂野鬼欺负……”

我心中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世上的一大惨事。我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直等到狗二的老娘走了,才慢慢走过去。地上的东西已经燃成灰烬,一阵风吹过,灰烬轻飘飘地飞上天空,转眼就不见踪影。

大量的灰烬飘走后,原地却露出一个黑乎乎的、五角星形状的东西来。我把那东西捡起来,五角星上还残留着余温,它应该是某种金属制成的,否则早被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