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松了口气,可是旋即她的心又揪紧了,她问:"她……她说了些什么?"

  "她在家里大闹了一场。"他心力交瘁地说,"她扬言要将言家所有的事抖出来,其中包括众多的商业行为。你知道,家族的某些私下运作有一份总录,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这份总录的影印件弄到了手,她威胁的不是我,而是整个言氏家族。"

  "天。"洛美无力地靠在了门上,仿佛那是她惟一的支撑,"你……你们不会对她怎么样吧?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言少梓涩涩地说:"你放心,她毕竟是我的妻子。"

  说了这句话,他就望着她,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表示,可是她的目光正恍惚地望着空中某个不知名的点,呆滞而空洞。

  他说:"我得回去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走了,最后那声关门声才将她震动得如梦初醒。她茫然四顾,总觉得一切都像在梦里一样,那么可怕。她的目光接触到了官峰的目光,她瑟缩了一下,软弱地叫了声:"爸爸。"

  官峰只是叹了口气,说:"我前阵子才刚刚看出来。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你会及早抽身的,因为你是那样维护小衣,总怕她受一点儿委屈,你最怕伤了她的心。唉!怎么弄成这样?"

  洛美听了这几句话,句句都打在她的心坎上,她投入了父亲怀中,像个孩子般放声痛哭起来,一直哭到了昏昏沉沉,官峰才将她扶回了房间,替她盖上被子,拉上窗帘。

  洛美迷迷糊糊听到父亲叹息了几声,终于离去了。哭得筋疲力尽,而且脑中一直混混沌沌,无法思考。她抽泣了两声,终于又沉沉睡去。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一动,头就疼得像要炸开一样。她咬着牙坐起来,一手按着太阳穴,另一手拿起了听筒。

  "官洛美小姐吗?我是中山分局的。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刚刚在中山北路发生了一起车祸,已经死亡的两位乘客,经身份查实是官峰先生和官洛衣小姐……"

  洛美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响,似乎是某根弦铮的一声断了,她软软地倒下去,人事不知。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斜阳正将它金色的余晖从窗中洒进来,病房中静极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连点滴管中药水滴下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洛美一直凝视着那药水。一滴、两滴、三滴……

  "姐姐!"

  是洛衣!是洛衣的声音!

  她睁大了眼睛,四处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姐姐!"

  她又听到了。这声音总是萦绕在她耳畔,无论她醒着、睡着。她知道自己这一生一世都无法摆脱这个声音了,如附骨之蛆,她永远也无法摆脱……除非她也死去……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推开门进来,她听得出这种熟悉的步伐声,她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听到他说:"你不想看见我,我就尽量约束自己不到医院来。可是医生说你一直不肯吃东西,你这是在惩罚谁?是你自己,还是我?"

  洛衣凄厉的声音在她耳中回响:"姐姐!"

  她永远也挣脱不了的噩梦!

  "好吧,我知道你不想说话。可是你不能不吃东西。那是一场意外,你根本不需要这样自责。"

  "姐姐!"

  洛衣仿佛又站在那里,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她。

  "美。"他握住了她的手,用恳求的语气说,"这件事应该报应在我身上。算是我求你,不要这样子下去,好不好?一切的一切,都怪我。美!"

  她轻轻地抽回了手。

  "姐姐!"洛衣凄厉地叫着,那声音仿佛是一根尖利的钢针,一直贯穿她的大脑,将她的整个人都生生钉在十字架上,永生永世,不得救赎。

  言少梓又叹了口气,终于徒劳地走了。

  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点滴仍在滴着。一滴、两滴、三滴……而她虚弱得连拔掉针头的力气都没有……

  太阳光正慢慢地退缩,黑暗正一寸一寸地侵吞着窗外的世界。

  夜晚又要来临了,可怕的噩梦又要来临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见到洛衣全身血淋淋地站在她的面前,用凄厉绝望的声音尖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