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0页)

这段时间内,他们只洗过一次澡。警卫得知来热水后,就给每个牢房五分钟洗澡时间。男人们涌入澡房,享受片刻的温暖和干净,将温良谦恭让都抛到了脑后。他们不仅洗了澡,还把自己的衣服都洗了一遍。

一周后,监狱用来做饭的瓶装液化气耗尽,所以黏糊糊又缺乏蔬菜的食物只好冷着吃。幸运的是,他们被允许食用探访者带来的橘子、苹果和干果,用来补充营养。

大多数晚上都会停电一两个小时,囚犯只好点燃蜡烛或者打开手电筒。监狱中关满了副部长、政府承包商和德黑兰的商人。王后内廷的两名成员同保罗和比尔一起被关在五号牢房。最后进牢房的是夏齐博士,他曾在卫生部工作,是康复部门的经理,隶属于舍科博士。夏齐是心理学家,他利用对人类精神的了解来激励狱友。他总是会想出些游戏和分散注意力的方法,为单调的日常生活增添乐趣——他制定了一个晚餐仪式,牢房中的所有人都必须在吃饭前讲一个笑话。得知保罗和比尔的保释金额后,他信誓旦旦地说法拉·弗西【17】一定会来找他们的,因为她的老公也只有六百万身价而已。

保罗同牢房的“教父”建立了一种独特的关系。作为牢房里待得最久的囚犯,后者按传统就成了老大。他是一个矮个子,年纪五六十岁,他能帮到美国人的非常有限——顶多只是鼓励他们吃东西,还有贿赂警卫,给他们搞点聊胜于无的补给。他只知道几句英语,而保罗几乎就不懂波斯语,但他们竟能磕磕绊绊地对话。保罗得知,他曾是一名杰出的商人,拥有一家建筑公司,还在伦敦拥有一家酒店。保罗将泰勒送来的凯伦和安·玛丽的照片给他看,老人学会了念她们的名字。据保罗所知,他受到的指控可能是真实的,他真的有罪,但他对外国人表现出的关切和温暖却令人振奋。

保罗也被德黑兰的EDS公司同事的勇敢所感动。已去纽约的罗伊德·布里格斯,从未离开的里奇·加拉格尔,以及重返德黑兰的基恩·泰勒——他们每次驾车绕过暴徒来探监都冒着生命危险。他们还面临着另一个危险:达德加可能会心血来潮,把他们也抓起来当人质。听到鲍勃·扬正在赶来德黑兰,保罗感激万分,因为鲍勃的妻子刚生了孩子,此时冒险相当不明智。

保罗一开始曾想过自己随时会被释放。但他现在告诉自己,他永远也出不去了。

他们的一个狱友被释放了。他名叫卢西奥·兰多内,是意大利建筑公司“水管”雇用的施工人员。兰多内回来探监,带来两根特别大的意大利巧克力,并告诉保罗和比尔,他已经向德黑兰的意大利大使说过了保罗和比尔的事。大使答应去见美国大使,传授帮人脱狱的秘诀。

但保罗乐观的最大原因是阿哈默德·侯曼博士,他是布里格斯聘请的律师,用来取代那些在保释问题上出馊主意的伊朗律师。侯曼在他们入狱第一周时探过监。他们坐在监狱的探访区——出于某种原因,会面地点没有定在院子另一头的平房中的探访室——保罗担心这可能会妨碍律师和委托人之间的坦诚讨论,但侯曼觉得监狱警卫并不是威胁。“达德加想让自己成名。”他说。是这样吗?一名热情过头的公诉人想通过反美行为赢得上司或者革命者的青睐?

“达德加的权力很大。”侯曼继续说,“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处在孤立无援的地位。他没有逮捕你的理由,而且保释金高得太离谱了。”

保罗开始对侯曼抱有好感。这个人似乎博学而自信。“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策略是降低保释金。”

“怎么降低?”

“首先,我会同达德加谈。我希望能让他明白,索要这么高的保释金是多么蛮横无理。但如果他继续固执己见,我就会去见他在司法部的上司,劝其命令达德加降低保释金。”

“你估计这需要多长时间?”

“也许一周。”

实际上用了不止一周,但侯曼确实取得了成绩。他回监狱通报说,达德加在司法部的上司已经同意强迫达德加让步,将保释金降至EDS公司能通过在伊朗的现金迅速而方便地支付的程度。带着对达德加的鄙视和对自己的信心,他得意扬扬地宣告,1月11日,保罗和比尔将与达德加第二次会晤,然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果不其然,11日下午,达德加来监狱了。他像上次一样,首先要求见保罗。警卫带他穿过院子的时候,保罗精神焕发。达德加只是一个急于拍马屁的公诉人,保罗想,现在他遭到上司敲打,就只能低头妥协。达德加正在等保罗,身边坐着上次那个女翻译。达德加草草点头,保罗坐下,心里犯嘀咕:他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