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扇门(第3/9页)

也许今晚就会死在这里吧,死在这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死在博尔赫斯老头给她设下的陷阱里,死在所有她恨过与爱过的幽灵怀中……

北京时间2005年5月31日上午10点10分

同一时刻,在地球的另一端,上海。

镜子里的人是我,对镜子外面的我说:“不知道春雨在伦敦怎么样了?”

十五分钟前,我接到孙子楚的电话,他说已联系到了他的同学老马,也就是介绍给弗格森教授的清史专家。老马说弗格森教授确实来找过他,孙子楚决定带我去造访一番。

窗外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楼下停着辆红色的越野车,孙子楚站在车门前挥了挥手,像要出门远足的架势。可惜越野车在市区全无用武之地,走了足足一个钟头,才赶到浦东高桥一个住宅区里。

老马是孙子楚的研究生同学,年龄比孙子楚大几岁。他虽在社科院供职,但最近一直在家写论文,书房里堆满了各种书,许多都是线装的古籍善本,散发着一股清朝的味道。

他开门见山地说:“大约一个月前,弗格森教授确实来找过我,他说要找一个名叫Ts'ui Pen的清朝人,曾经做过云南总督。”

“但清朝没有云南总督这样的官职。”

“我也感到很奇怪,这英国老头不懂中文,搞不懂他为什么来查这个?我问他原因,他也含含糊糊不肯说。可谁让我热情好客呢,再说人家也是著名科学家。我查了清朝云南巡抚与云贵总督名单,并未发现Ts'ui Pen或Pen Ts'ui的姓名。我想会不会是巡抚以下的官呢?比方说提学使、布政使,按察使,再往下就是道员、知府。”

老马语速极快,我听得有些头晕了:“到底是谁呢?”

“我已收集了清朝五品以上官吏的全部资料,两百多年总共有好几万人。我把清代云南提学使、布征使和按察使的材料全找出来了,结果还是没找到。当时我也有些傻了,难道那英国老头在耍我?我又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Ts'ui Pen这两个字未必就是姓名!”

“不是姓名?”刹那间我的脑子好像也开窍了,“难道是字吗?”

老马拍了一下手:“对了!加十分!中国人古时候除了姓名以外,还有字某某的习惯,比方诸葛亮字孔明,刘备字玄德。”

当他说到“加十分”时,特别像某位著名电视主持人,不禁让我暗暗好笑。

“也许Ts'ui Pen也是字?”

“我查了清代云南的督、抚、提学使、布征使和按察使的姓名和字——终于查出来了!余问天,字崔鹏,苏州吴县人,嘉庆十四年生,道光十八年进士及第,咸丰二年任云南大理知府,咸丰九年任云南布政使,同治十年辞官还乡,卒于光绪十年。”

老马后面那几句话,就像计算机口令一样跳了出来,着实让我目瞪口呆。

显然“崔鹏”的英文译名就是“Ts'ui Pen”。余问天做过云南布政使,掌管一省的民政与财政,在外国人看来和总督也差不多。

Ts'ui Pen=余问天

他还做过大理的知府。大理啊,我想到了苍山洱海,想到了《天龙八部》里的段誉,想到了《射雕英雄传》里的“南帝”,这神奇的地方会给余问天造成什么影响呢?

老马得意地笑了笑:“我确定余问天就是英国老头要找的人,而且这个人确实不同一般,在当时的文坛还是小有名气的呢。”

我想起了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主人公余准的曾祖父“Ts'ui Pen”既是高官,同时也是小说家。不过,我也读过很多版本的《中国文学史》,在清代文学这一章里,似乎并没有余问天的名字。

“有什么作品留世吗?”

“弗格森教授运气不错,正好撞到我的枪口上了——我在写篇关于晚清小说的论文,发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小说。有些作者还是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现在人们很推崇曾国藩的文章,其实文章在曾国藩之上的还大有人在。许多大人物或使用笔名,或没打算让作品发表,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小说才华。”

孙子楚实在是憋不住了:“兄弟,你还是直奔主题说说余问天吧。”

“布政使官阶从二品,也算封疆大吏了。余问天在云南做官多年,至今在大理和昆明,还可以看到他不少真迹。余问天真正有名的还是小说,我手头就收集过他的作品。”

说着老马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线装书,还没看清封面就闻到了股浓浓的霉味,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到了书名——《幽冥夜谈》。

“《幽冥夜谈》?听名字像聊斋那样的鬼故事。”

“YES,再加十分!”老马的表演欲越来越强烈了,“就是本鬼故事集!还是光绪年间的畅销书。虽然这种文章被主流社会看不起,可偏偏有许多人喜欢。像《聊斋》出于破落文人蒲松龄之手,大才子纪晓岚的《微阅草堂笔记》从头到尾都是鬼魂和狐仙,连随园先生袁枚都写过《子不语》。可惜,文学史里留下了蒲松龄和纪晓岚,却漏掉了余问天。这本《幽冥夜谈》与聊斋不同的是,余问天下了狠劲去写,有几篇非常恐怖。看了都让我做恶梦了,似乎小说里写到的幽灵,爬到我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