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昭卷·判相(第7/17页)

  章咸之厌烦透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赌气道:“她若非鬼神,为何形貌如此清晰?殿下说我梦中所见为虚妄,我便画与你看。横竖殿下和父亲是不信的,看一看也未尝不可!”

  丫鬟奉上笔墨红黛,章咸之似是十分熟稔,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便得了。

  “父亲,且看。”

  章戟心中乱成一团,几十年报国为民的好名声仿佛顶上悬刀的西瓜,顷刻便要落得一片惨红了,哪里还要理会这小儿女的拌嘴耍痴,把画一把夺过,揉成一团,恨恨地扔到了角落。

  成觉的眼睛只在画上一闪而过,再伸出白皙的手,瞧着那变成一团滚落一旁的废纸团,却只得停滞在空气之中。

  “报……报大将军!”副将随着探子一同面色苍白,跪倒在了章戟脚下。

  “如何了?”章戟声音发颤,近乎咆哮。

  “禀将军,忌禾弃关而逃,赤榕将军战死,贼子已夺两关,现下只有阳靖总兵傅瑜苦守,只是一个时辰前受了东佾八皇子一锤,眼下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成觉目光冰冷,浑似让人堕入冰窟之中,他咬牙道:“不过三个时辰,这帮酒囊饭袋!”

  副将忽然泪流颤抖道:“殿下!东佾上皇九子还下令把佳梦关两万军民就地坑杀,无一人生还!”

  章咸之跌跌撞撞地抓住副将,掉了眼泪怔道:“多少人?再说一遍!”

  “两……两万!”副将泣不成声。

  章戟瘫软到了地上,呆滞良久,才哈哈大笑道:“完了,全完了!千古罪人,罪人章戟!”

  章咸之哭倒在父亲肩上,“爹爹,这可如何是好?陛下知道我们兵败,定然怪罪!”

  “不能输,我们不能输!”章戟忽而抬起头,攥住女儿的手臂,目光如炬,“令符呢,令符在哪儿?”

  成觉听到“令符”二字,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意。他转身,彻彻底底不安好心地瞧了章咸之一眼,轻声道:“大姑娘,陛下赐婚为的也是这一桩,本殿下也很好奇,值得赔上我正妃之位的阴兵令符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没有人见过传说中的阴兵令符长什么样,因为它只是个传说,存在于三十年前的传说。

  三十年前的国丈秦鼎刚挂帅印,出兵鬼蜮,却节节败退。鬼蜮三十万大军,勇猛彪悍,又性喜吃人,大昭兵士与鬼蜮对抗的那些日子,活着回来的兵士都说,如同人间炼狱。每一个兵士如若沦入鬼蜮人手中,不过瞬间,便变成支离破碎的白骨。据说,鬼蜮军队打嗝时的气息,都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他们是人间的魔,是人无法对抗的魔。

  可是阴兵令符出现了。最后的结果是,三十年间,鬼蜮大军从无一日进犯大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过的人只说了四个字—闻风丧胆。

  人间的魔,遇见的是阴间的鬼。

  相传,这道符,在章咸之手中,要作为嫁妆,带到帝王家的东西。

  可是,太子“死”了。

  成觉此行奉旨与大将军联姻,为的便是这道令符。

  章戟忽然明白了什么,看着成觉,冷汗流了满面。他和女儿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只是自己还未发现。

  “大姑娘不想嫁给本殿下,本殿下亦不愿强人所难,既有今日契机,不妨就此交出来,我也顺应交了差事,如何?”成觉扬起眉,露齿一笑,伸出了手。

  章咸之被他的目光打量得后退了好几步,许久,才哭丧着脸道:“没有了,爹,令符早就没有了。”

  章戟站不稳了,“你说什么,哪儿去了?”

  章咸之握住手,勉强镇定道:“卖了!我卖与换梦人了,我用阴兵令符换了我同爹爹两条命,和……和……”

  “和什么?”

  “和太子扶苏的孤独终老,妻儿不得善终!”章咸之咬牙,偏头闭目道。

  她爹爹终于吐了一口血。

  “大姑娘可真是个会算账的聪明姑娘。”成觉不怒反笑。

  章咸之咬牙,心一横,瞧向了成觉,“在金乌,在黑衣人的金船中,他们说我是天生的皇后命,嫁给谁都能当皇后!我说我不当皇后,我要当女将军、女元帅,我用阴兵令符同你换—此生当不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