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昭卷·嫁狐(第6/22页)

  扶苏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得救。

  他看着四公子的排场,隐约清楚,眼前的这位四公子兴许也是他诸多堂兄中的一名,他好像见过他,但是已经不记得这位堂兄的名字。大昭有百国之多,扶苏有三百多个堂兄弟,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几乎不可能。

  既然在七商,那么这四公子应该是七皇叔的子嗣。

  四公子似乎很喜欢扶苏,摸着他的伤口,眼睛亮晶晶地问着“还疼吗”,好像扶苏是个可怜的小动物。

  扶苏黑黑的眼珠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错,很疼,尤其你那只跟铁块一样的大手拍到左肩上的一瞬间。

  他眼睛不眨地看了四公子一会儿,才指着他的头发问道:“为什么是红的?”

  四公子表情有些不自然,含糊道:“我是父王拾回来收养的,我娘是海外的夷人。”

  “你生得不像是夷人。”扶苏淡淡道。四公子的面容虽比旁的成家子弟粗犷一些,但明眼看来,还是昭人的清秀。

  傍晚时,宫侍忽然一声尖叫,吓了四公子一跳。这人掐着嗓子说:“公子,明天要见太傅,你的作业还没做!”

  四公子浑身一抖,瞬间像被吸干了汁肉的柿子,瘪了下去。

  有书侍端着碟子和一摞书纸出现,低头禀告道:“公子,据臣所知,您要作三篇关于粮荒的策论,十首赞年节的诗,三百篇书法,还有……还有上次被太傅罚的五百遍抄书。”

  四公子瞬间站了起来,咆哮道:“你们是死的吗?我每日忙着军中事务,哪有空作这些?就不能长点眼,帮主子办妥了吗?!”

  书侍抖着手,含泪道:“臣已尽力,策论作了两篇,诗作了八篇,书法不敢下手写,因您……因您的字太……太秀美飘逸,太傅罚抄的书想必不会细看,我便写了四百遍。”

  四公子放下筷子,拎起了锤,怒道:“反正就这些了,那福老儿若是再罚我,我便在父王面前同他拼了!看是我的锤硬还是他的戒尺硬!”

  书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可不敢啊,好公子。你若如此,臣等只好投江了。”

  扶苏许久没有吃过良米和新鲜的蔬菜肉食,他低头埋在碗中不作声。

  四公子叉着熊腰,团团转了半天,表面恶狠狠、雄赳赳,可心中却有些发虚,思揣若做不完,那福老儿罚自己的时候定然不会手软,一帮兄弟个个精乖,在父王面前打个小报告,自己便吃不了兜着走了。上次因为踢倒了书桌,扬长而去,被父王逼着脱去外衣,背着枯树枝跪在太傅面前负荆请罪,一众兄弟为此嘲笑了他半年。这种事,若再发生……

  他抬起眼,扶苏依旧把伤痕未愈的脸埋在碗中,斯文秀气且快速地吃着。他眼珠子转了转,咬牙大喝一声:“我处于危难,这位兄弟,你救还是不救?”

  扶苏抬起黑黑的眼珠,看了他一眼,干脆道:“我不识字。”

  四公子说:“他们说,你每日偷我的书看,而且都是很晦涩艰深的书!”

  扶苏顿了顿拿着筷子的手,慢道:“除了策论,我却是不问国事的。”

  由于有帝国第一读书达人的相助,四公子顺利过了关,除了太傅把策论扔到他脸上之外,他写的诗竟然破天荒头一次得了赞扬。

  太傅福先生听说是始皇派去寻丹药的臣子徐福的后人,据说他家祖先在海上漂泊许久,远至蓬莱,也没见神仙出没的痕迹,垂头丧气而返,却怕始皇怪罪,便隐姓埋名,漂移郑地生活,改姓为福,去了旧时的徐姓,祖辈都以做大饼为生,烙得一手好大饼,培养六七代,才出了一个会读书的福太傅。

  福太傅是个倔老头,教学生读书时一板一眼,他深知将来的郑王位会在八个公子之中产生,对他们益发严格。福太傅说一国之君持神器之重,小可利一方社稷,大可定乾坤万民,绝不可轻率,秉持骂是爱,打是更爱的原则,八位公子中不恨他的寥寥无几。

  这老儿今日见一向难管教的四公子都顺利交了作业,便难得地笑了笑道:“今日聚而讲学,我便说个故事,同公子们谈些有趣的东西。”

  诸位公子警觉地瞅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称是。

  福太傅拿着戒尺,略微沉思,开了口:“殿下们,战国史可还记得?”

  众公子又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