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被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擒住了,那是一双狮子一般饥渴的、满是欲望的眼睛。

他的眼睛。

他身上的味道在她的大脑里萦绕,他邪恶而冰冷的触感像爬虫一样留在皮肤上。她的喉咙里反出了胆汁的苦涩,心跳得怦怦直响。似乎有无尽的黑暗向她侵蚀过来,遮蔽了整个牧场和天空,她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他。她像是又一次被扒光了衣服,赤裸着身子,脖子被吊起来。

“奥莉薇亚!”柯尔的声音穿透了黑暗。

她眨眨眼睛,往后退靠着野餐桌,意识渐渐回到面前灰扑扑的现实中。她失控了,必须得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强迫自己留在现实中。

那个提着斧子的男人在柯尔冲过来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柯尔捧起了她的脸。

“你还好吗?”他的眼睛因为关心和激动而闪闪发亮。他在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之前很快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发生了什么?”

“我……我刚才从野营车的车尾绕过来,然后他就出现在了后面,手里还提着一把斧子。我被吓到了,就是这样。”

我又陷入了那种该死的记忆闪回里。

柯尔抓着她的胳膊帮她站起来,她跺了跺脚抖掉裤子上的灰尘。

“抱歉,是我反应过激了,”她对那个男人说。“你都快把我的魂吓出来了,我刚才应该是被自己绊倒了。”

她用手摸了摸太阳穴,指尖染上了一抹血色。她脑子有些混乱。“我……肯定是摔下去的时候在桌子上撞到脑袋了。”

柯尔摸了摸桌角。“这里有个钉子的尾巴露在外面,你可能是撞在上面了。来让我看看。”

“不!不用,我没事。”她捡起地上散落的包和书,还有POS机。“抱歉,让我再自我介绍一遍吧。”她用自己听着都变了调的声音对那个男人说。“我是奥莉薇亚,牧场的经理。我看到你是昨天中午来的吧。”

抱歉只是她试图掩饰太平的借口,其实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心里快要崩溃了。上次这个男人冰箱里渗出的血迹已经差点唤起她这些年来的第一次完全的记忆闪回,她真是愚蠢才会这么快就又回来一次。最糟糕的是他还恰好有着和塞巴斯蒂安如出一辙的眼睛,还有一模一样的身高,以及他的那些……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的情况比她以为的更糟糕。她独自一人走在林间小道上时可怕的经历,门前的一篮子蓝莓,还有厨房里被死鹿吓到的那一次制冷机发生的小插曲——这些事都巧合地碰在一起,把她一次又一次地拉回到过去的记忆之中。在这之前的三年,她都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这该死的闪回了,可是这一次无疑是现实给她的一记重锤。

那个男人静静打量着她。他的身材出奇的强壮,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铁灰色的头发,浓密的胡须和络腮胡几乎遮住了他的嘴和大半张脸。他牛仔裤的大腿上溅上了深色的斑点,指甲缝里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恐惧又一次笼罩了她,她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你是昨天入住的吗?”她又问了一遍。

那个男人快速地扫了一眼柯尔,脸色阴沉了下来,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了什么变化。奥莉薇亚又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充满压迫感的恶意。她咽了一下口水,知道这种恶意来自于她自己的想象,努力想要把它推开。

他已经死了,消失了。这只是你自己和自己开的玩笑……

柯尔把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搭了一下,她惊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了一阵放松。他的触碰让人莫名的安心。她的眼睛有些酸楚。在她做出这么多的努力想要独立,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避免和别人身体上的接触之后,却是由衷地为这一刻有人能够把手撑在她的背后而感到高兴。

“大概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来的。”那个男人说。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像是多年的老烟枪,又像是一条老狗吠叫的声音。

“你会在这里住几天?”

“一直住到感恩节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得知道,暴风雪就要来了。大雪很可能下周一晚上就会降临。”

“暴风雪?”

“我们不提供铲雪的服务,所以你可能会被大雪困住。如果我有更新的天气的消息的话会通知旅客们的。”她又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这间营房是二十澳元每晚,木柴额外收费五美元,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告诉我就行,我会每天早上给你送一捆。”

“我自己有木柴。”他把斧子放在餐桌旁的石凳上,然后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了钱包。

她从余光瞥见柯尔正在仔细观察那把斧子的刀锋,还有身旁的露营车和小冰箱,又有鲜血顺着冰箱的边缘流下来。她在自己的登记簿上找到昨天的日期,那个男人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钞票,从里面数出应付的金额。“我会一直付到星期二的钱,这样你就不用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