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回史密斯菲尔德的路上,比克斯听着凯特琳向他和乔什讲起她刚才跟当年的养母谈了些什么。比克斯甚至不知道她曾被寄养过。然后,他提醒自己,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她,至少是不了解那个真正的她。

凯特琳说:“我逃出布克曼的房子,把事情跟那个后来打电话报警的人说了后,我为什么不回……回我戈德史密斯的家呢?我怎么会去了孤儿院?为什么我要给他们先报了一个假名字,几天之后才告诉他们我的真名?”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比克斯问。

“我可以猜到你怎么想的,”凯特琳说,“我敢打赌,乔什也是同样的想法。因为我也这么想。”她顿了顿,补充说,“听起来,我在回去的路上,该是分离性神游症又轻微发作了。”

“这与症状吻合,”乔什表示同意,“如果这些行为真能由创伤性事件引发。我是说,由你的经历引发了。你不记得在布克曼的房子里出的任何事情,也不记得身在孤儿院那些天里发生了什么,这一段记忆都缺失了。”

“我似乎暂时建立了一个新的身份,”凯特琳说,“在彻底走出神游症,告诉他们我的真名、住在哪里之前的那几天里,还给自己起了个不同的名字。”她停顿了一下,“所以,看起来是我的问题,”她伤心地说,“我想知道,在我的生活中,还有没有在别的时候发生过神游状态。我不记得了。”

“嗯,”比克斯轻轻地说,“我不确定你有,凯蒂。”

“我是说,我有没有不记得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醒来,或是忽然知道,时间已经在我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几个月。有没有一段空白时间是我不能说清楚的。”

“即使你此前已经经历过,”乔什说,“这种情况仍然可以说非常罕见。你身上就只发生过两回。可能真是被创伤性事件激发了。”

“这就让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七个月前究竟是什么让我进入神游状态的。”

他们陷入沉默。比克斯开了口,“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史密斯菲尔德的。”

“是啊,”凯特琳说,“为什么我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回来这里?”

“很难说清为什么你会对生活中这样一个可怕的事件念念不忘,”乔什看着凯特琳说,“但七个月前你离开我们家后,也许经历了真正的创伤——无论是什么,都让你陷入了神游状态——你回到这里,因为此地在你的潜意识中与创伤性事件相联。”

“搞精神分析啊。”比克斯说。

“你有何高见?”

“我想,这有可能的,”凯特琳说,“无论如何,我们填补了一些空白,即使我还没有真的记起什么来。我们现在知道了红头发来自何方,知道了一个名字凯瑟琳·萨瑟恩,还是凯瑟琳·索瑟德,我自己也叫糊涂了。”

“好吧,”比克斯说,“我们可能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但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叫这名字,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红。”

凯特琳慢慢地点点头,好像弄明白了些事情。“当时我一定听到过凯瑟琳的名字,在被弄进棚屋之前或之后,或是在操场上。因为我们一起承受,一起……经历的事情,可能让我感到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乔什说的没错,我莫名其妙又陷进被那个地方牵扯出的情绪时,可能她的名字和头发的颜色便浮现了出来。至于我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染了头发……我甚至猜也猜不出来。”

“我不认为这是有意识的决定,”乔什说,“更有可能,你是暂时放弃了对自己心智的控制,根本意识不到做了那些事情。见鬼,那时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比克斯问你的名字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时你脑子里冒出来的,是凯瑟琳。”

“然后,一旦我说出我是她,在意识的深处,我就记起了我应该是一头红发吗?”

她这么一问,让他们安静了一会儿。

“我想,其他剩下的疑问也可以用这法子来解释了,”凯特琳说,“我们只是在这里吹出一个个泡泡。这些疑问要是不去查清,我们就连一个也都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要成为凯瑟琳·萨瑟恩。我有什么计划?我是不是只是迷路了,最后走到了这里,拿她的名字来做精神上的防卫?”她停了一下,“我二十多年前阻隔开了的东西,为什么又要将和它相关的一切,再带回我的生活?”

比克斯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手机响了。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是珍妮。”

离开“突击队”不久,他们就商量过用什么办法能最方便地接近珍妮·斯蒂沃。凯特琳可以给她打电话,假装她记得斯蒂沃,但这做起来很困难。考虑到她们都把对方认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的,交流互动时可能已经有一种既定的节奏,凯特琳不太可能装得令对方信服。更重要的是,很难让她问出凯特琳最近一直在做什么,她为什么做这些事。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凯特琳的第二个选择是打电话给斯蒂沃,再讲讲他们曾对玛莎说过的话,说她最近头部受伤了,她的记忆出了毛病。问题在于,尽管有几分像真的,这还是个难让人完全相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