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当时

在大卫回来前,她独自在家待了两天。她很惊讶自己内心居然这么平静。在韦斯特兰的日子她总有人陪着,因此孤单已经变成了一种陌生的感受,但这种感受同样抚慰了她的灵魂。哪怕是在夜里,在乡村的寂静中,她很容易相信自己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她依旧觉得很平静。并不是说她从未感受过与世隔绝的滋味。不完全是这样。

她想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对的。年轻人的确能够快速愈合伤口。菲尔代尔的住宅现在仿佛是她自己家的“复本”。一模一样,但这里没有她父母,因此又显得大不相同。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去看一眼他们房间烧焦的残骸,去打包装箱一些零碎物品——母亲的装饰着金银丝的珠宝盒、外祖母传下来的银烛台、其他带有回忆的小东西。在她底部抽屉盒子里的一些照片,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从烈火中幸存的。这些照片全都是用他父亲那台昂贵的照相机拍的,而且还是在他自己的暗房里洗的。他有许多爱好,全排在为人父的责任之前,摄影是其中之一。有一张是她15岁左右的照片。还有一张是不久前拍的,她和大卫坐在厨房的桌边。那是一个美好的晚上。那一晚他父母喝着酒,也渐渐能接纳他了,一段罕见的他们共度的时光。她把第一张照片放进了其中一个盒子里,保留了第二张。

当他们在庄园漫步的时候,她把照片给了大卫。新鲜空气带着潮湿,清爽宜人。“我找到了这个。”她说,她的胳膊挽着他的。他从到了之后就一直很安静,他们的团聚几乎是种尴尬。他们本可以朝对方奔去,亲吻彼此,因重聚而狂喜。但一个月过去了,那场火仍然隔在他们中间。他们谈了一小时礼貌又生硬的话,他询问韦斯特兰的生活以及她是否需要什么东西。即便她已应有尽有,大卫还是带来了一箱子食物。那之后,她建议散散步。

这个提议是对的,他每走一步都变得更加放松。她很恼怒自己居然没想到待在这所房子里同样也会影响到他。那一晚他也在这儿。他那恢复缓慢的伤疤就可以证明。和她不同,他能记得那场火。他们把路抛在身后,徒步走进森林,她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天下着雨,地面泥泞,满是苔藓和树叶。泥土散发出芬芳的气息。

“我会把它带回大学,放到镜框里。”他说,“那是一个好日子。”

“我们还会有更多这样的照片。”她说着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拍一辈子的照片。结婚的时候拍一次。圣诞的时候拍一次。你放假回家,我年满18,再也没人可以反对我们的时候拍一次。”她停顿了一下,“我不是说现在还有任何人能反对我们。”

他握紧她的胳膊。在谈论重大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会变得缄默,而她并不介意。

“我在想,也许我应该休学一阵子,”他说,“好来照顾你。”

她大笑起来。她仍然觉得自己能笑是件很奇怪的事,她很想念罗伯。她全心全意爱着大卫,但罗伯才是那个令她重展笑颜的人。“不要这样。读书一直都是你的梦想。我太为你骄傲了。我将要成为一名医生的妻子了。”

“只要我能通过所有考试。”他说。

“嗯,你会的。因为你这么聪明。”他很聪明。他是她遇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他们停下亲吻了一会儿。被他搂着的感觉真好,这让她很有安全感,很安心。她想,也许他们的心为他们的未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他们又继续走了很远,她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了那口老井边。丛林的绿色和棕色掩映着它,几乎看不见它。那是很久以前的遗迹,旧砖上爬满苔藓。被人遗忘在角落。

她斜靠在一边,向下看向黑漆漆的井里,一口干涸的空井。“我在韦斯特兰时想到过这口井。”她说,“我想象自己对着它把所有的悲伤都哭出来,然后封上这口井。”这很接近真相。想象并不是准确的词,但她只能这样告诉大卫。

他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我希望我可以让事情好起来。”

“你会让一切变好的。”这是真的,他的确有这本事。他也许没有罗伯的野性,不能让她体验到年轻活力和自由无拘,但他是可靠的。尽管她很思念罗伯,但大卫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人。他是她的磐石。他的手表仍然挂在她手腕上,她抬起手腕。“你可以戴手表了吗?”

“我可以,但你还是留着吧。你戴着它会让我觉得我就在你身边。”

“你永远在我身边。大卫·马丁。永远。我爱你。”她很高兴能留着手表。她知道他只要周末有空就会过来看她,这块手表就跟他一样——可靠、结实。她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她需要这样一个让人安心的锚。也许有一天她会告诉他原因,跟他解释那一晚的火是怎么回事。也许。也许当他们年纪变老,头发斑白,他会见识到更多的“意外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