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阿黛尔

现在我们在家里就是两个陌生人,警惕地绕着彼此走,而且——至少在大卫方面——对任何事情都很少维持表面的假象。我们甚至几乎连礼貌都不讲了。对我的问题他都是咕哝几声算回答,就好像他退化成了类似尼安德特人[1]一般的野兽,不再有能力说出完整的句子。他回避着不与我对视,也许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大多数时候都喝得醉醺醺的。我觉得他是要把所有的“正常”表现攒到工作时用,在家里他没有精力装模作样。

他似乎变矮小了,变弱了。如果我是个精神病学家,我会说他是个紧张得快要崩溃的男人。我和路易丝的友谊彻底击中了他。不,那样并不确切。是路易丝和我的友谊击中了他。她对他而言是个与众不同的秘密,这个秘密被毁了。他被愚弄了。

现在,秘密最初被发现时的震惊已经过去,我知道他在责怪我。

“你确定你不知道她是谁?”昨晚他问我,他徘徊在我们卧室的门口,不想跨过门槛,“你是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会是你的一个病人呢?”我回答他,瞪大眼睛做出完全无辜的表情。一个病人。这是他撒的谎,不是我。他也许喝醉了,可是他并不相信我的答案。他没法确切证明我认识她,但他知道我认识。然而我的行为令他困惑——这并不是我的“风格”。在布莱克希思,我的方式要直接得多。不同的是,玛丽安娜只是我婚姻中一个潜在的威胁,而路易丝——哎,我们的幸福都寄予在她身上了。路易丝棒极了。

我讨厌承认错误,但我必须得承认,也许我在布莱克希思的表现太过明显。我不该任由怒火占据心头——至少不该如此剧烈——但那不一样。反正,一切都过去了。我从不在意过去的事情,除非我现在能用得上它。也许布莱克希思事件将会派上用场,这样的话,它就根本称不上是错误了。过去和未来一样转瞬即逝,都是遥远景象,都是雾里看花。你无法看清楚,不是吗?就好比让两个人体验完全一样的事情,稍后让他们叙述一下这件事,尽管他们所描述的版本可能会很相似,但是总会有不同的地方。对于不同的人,真相是不一样的。

但大卫真可怜。他被过去给消耗着。过去是他脚上的靴子,重重压着他,压倒了我们。过去的那一时刻把他塑造成了这个伤心的男人,那一晚导致了他的酗酒、忧虑、愧疚,让他没有能力再爱我。我试图让他知道,这并没有关系。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将会知道。所以在许多方面,因为没人知道,它甚至就像从未真正发生过一样。森林里倒下一棵树,但没有人听到它的声响……

然而,很快我们这个可怕而罪恶的秘密就将被曝光,我们都能得到解脱。大卫差点就要说出来了,我知道。我想,比起继续待在这地狱里,监狱对他似乎是种更好的选择。想到这个我如此深爱的男人觉得跟我一起的生活如同地狱,我并没有预期中的那么心痛,但是之后,这对我也并不容易。

然而,说出来只是一时的解脱。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说出真相不会帮他赢得路易丝,也不会带给他信任和赦免。这两样东西大卫都值得拥有。有些秘密是需要被发掘的,而不仅仅是说出来,我们的小罪恶就是其中之一。

我本可以不必把这一切做得这样复杂。我本可以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也许大卫最终会把我们婚姻的真相和促成这一切的原因都告诉路易丝,她会相信他。可是他永远都不确定她是否会带有一丝疑心,他永远都会从她眼睛里寻找怀疑的迹象。吐露真情毫不可信。

一切都取决于路易丝。她必须亲自去发现我们那段肮脏的过去。她需要用她彻底的信任来令我们两个都得到自由。我正为实现这点而拼命努力。我做这一切全是为了大卫,哪怕他连看我一眼都受不了。

我煮了一壶薄荷茶,在煮茶的时候,我从衣柜里取出那部小手机,打开它发短信给路易丝,给我漂亮的小提线木偶。

想让你知道我在这儿一切都好。我试图表现得很正常。我把胶囊里的药粉都清空了,所以他在边上的时候我吃的只是空壳子。其他药我也没吞下去,而是把它们留在舌头下面,之后吐了出去。我去他书房看过是否有关于我的档案,但是我没有找到:(真高兴你知道备用钥匙在哪里。大卫让我又担心又焦虑,他总是盯着我,但你是对的,光靠我爱他是不够的。也许我会联系律师咨询离婚的事情。哦,我在梦里梦到了我们在东方快车上,女孩们的假日真是棒。我们应该找时间一起去坐一下!

爱你的阿黛尔

这是一条很长的短信,可它体现了我有多需要她,多想念她。我并没有费心马上把手机放回去。路易丝的回复总是很快,这一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