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深风月(第10/19页)

金世荣摇头道:“鄂罗舜不顶事,称他只是暂时代掌军务,一切要等缪齐纳将军返回再说。”

黄海博心中有事,不欲与金世荣纠缠,见对方丝毫没有止住话头的意思,便有意问道:“适才邵拾遗邵公子暗示截杀灵修小姐一行的凶手其实是要针对缪齐纳将军,刚好几日前发生了两江总督遇刺事件,众人皆以为是满城所为。灵修遇难,会不会是督标绿营将士的报复行为?”

金世荣闻言,脸色骤变。若是往日,两江总督下辖绿营出了问题,自是不干他事,他还乐得在一旁看笑话。然傅拉塔一死,他就是江南绿营最高统帅,傅拉塔遇刺在先,灵修遭劫在后,时间相隔仅一天,人们难免会猜想其中有联系。果然是督标绿营所为的话,金世荣实难辞其咎。他当即支支吾吾起来,道:“这个……没有的事。”

黄海博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金提督无须紧张。”趁机拱手告辞。

离开满城后,黄海博先赶来乌龙潭,将沈海红叫至机房,如实说了极可能是丁拂之射杀两江总督傅拉塔一事。一向清冷沉静的沈海红亦大为动容,身子摇了两摇,勉强扶住织机,方才立稳。

黄海博道:“我只将此事告诉了曹湛,本打算就此隐瞒下去。然目下满城八旗与督标绿营互相猜疑,势同水火,极可能是傅拉塔手下杀了江宁将军之女灵修泄愤,我再不说出真相,怕是局面会更糟。”

沈海红骇然道:“灵修小姐竟已遭难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勉强定了定神,问道:“黄公子打算如何做?”

黄海博道:“我想再拖个几日,等到丁太夫人下葬,再将真相告知曹寅兄。”

沈海红道:“我是丁拂之名义上的妻子,黄公子是担心一旦揭开真相,官府会立即逮捕我下狱拷问吧?不必再等几日,黄公子现在便可赶去江宁织造署见曹织造。”

黄海博迟疑道:“那丁夫人你可就处境堪虞了。曹寅为人宽厚,多半能体谅事情与你无干,可遇刺之人是两江总督,怕是他也做不了主。”

沈海红点了点头,道:“我既尚未出丁家门,理该承担后果。海红只有一个请求,请曹织造宽限一日,容我明日先将婆婆下葬。”

黄海博闻言大为惊讶,道:“明日便要将丁太夫人下葬吗?那可是尚未满七日。反正很快就要满头七,何不再多等个两日?”

沈海红道:“守七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婆婆最明事理,如果她地下有灵,一定能够理解。如若世间并无灵魂这件事,那么她老人家早无知觉,更谈不上反对。早一日下葬,还可早日入土为安。”

黄海博踌躇道:“未过头七便匆忙下葬,怕是会遭外人议论。”

沈海红淡然道:“我不怕外人议论。这两年,我沈海红被外人议论得还少吗?况且丁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流言蜚语之类早已算不得什么。”

黄海博见她当此大难临头之际,仍保持着从容娴静,那正是他为之而神魂颠倒的气度,一时热血上涌,竟不顾男女大防,上前握住沈氏的纤纤玉手,道:“你放心,我黄海博誓与丁家共进退,我若救不了你……”

沈海红忙叫道:“黄公子!”轻轻挣开了黄海博的掌握。

黄海博自觉失态,一时难以自处,遂拱手告辞。

沈海红又叫道:“黄公子……”走到黄海博面前,却是欲言又止。

黄海博道:“丁夫人有话,直言无妨。”

沈海红踌躇许久,才道:“如果这次海红能逃过大难,我再对你说吧。”

黄海博见其眼波流转,流露出往日不曾见过的真切与热烈,登时面皮发烧,似是偷取糖果的孩子被大人当场抓了包。那一刻,他面红耳赤,切实感觉到对方其实早已洞悉他的心意——他对丁家尽心竭力,固然有丁、黄两代的渊源,更有对她的情意。

沈海红深深叹了口气,道:“海红全明白,我其实有许多话想对黄公子说,不过不是现在。黄公子,你还是尽快赶去江宁织造署吧,免得事态进一步恶化。”

黄海博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多看沈海红一眼,只应了一声,僵硬了片刻,这才仓皇举步朝外走去。

出来丁宅时,正好遇到东东人参铺店家刘白山。黄海博先是一怔,随即挺身上前,正色告道:“刘掌柜,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掌柜,我已猜到你的来历,请你日后离丁家远些。”

刘白山愕然道:“黄公子此话何意?我可是好意来拜祭……”

黄海博道:“明人不做暗事。刘掌柜是个聪明人,可不要逼我打开天窗说亮话。”

刘白山沉默了半晌,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黄海博又道:“之前刘掌柜两次救我,多谢了。我感念此节,又念你两年来一直惠顾丁太夫人,尚有良知,愿意就此放你一马。你和你背后的人还是及早离开金陵吧。无论你们再如何布局经营,都不可能得逞。”